“小丫头，你哭成这副模样……”
陆九渊想伸手为她擦拭两颊边上的泪痕。
可那双手，关键时刻还真是不听使唤地垂在地面上。
半晌。
他又勾唇轻笑，疲倦的眼眸绽放出耐人寻味的光，“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快死了呢。”
挑逗的话语落下。
“……”
回应他的，只有细微的啜泣声。
楼见棠低垂着脑袋，只顾着自己在几个小玻璃瓶中，找到一个装着淡绿色粉末的玻璃瓶。
她也不知道这流不完的眼泪是怎么回事。
蓦地。
她将瓶口放在唇边，微张着嘴咬住。
而腾出的双手，则小心翼翼地垫在陆九渊的后背下，“这是镇静散。”她咽下口中的唾沫，随之用喉部发出声音。
同时。
她双臂发力，带动掌心向内翻。
陆九渊顺着她手推的力气，面朝向她，缓缓侧过一边身子。
‘得小心点……’
楼见棠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双手从他身下抽离，随之握在他的右肩领口处。
鲜红的血液透过迷彩战服晕染在她白皙的指节间。
倏地。
“唰——”
她的指节开始发力。
领口往肩部，顺着这道力而被撕扯出一个口子。
一瞬间。
触目惊心的伤口顿然映入眼帘。
子弹所镶之处，皮开肉绽，包围着鲜红血液。
“！”
楼见棠呼吸一滞，甚至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即使是见惯了各种伤口的天才JJ。’
‘在亲手为患者疗伤时，也会害怕么？’
陆九渊余光向上，隐约能瞧见她不安的神色。
殊不知。
她的害怕，是因为伤者是他陆九渊。
思绪游离半晌。
陆九渊才开口，“放心……子弹没打中要害。”他的声音很弱，每道出一句话就得顺出好几口气，“我死不了的……”
细密的冷汗沁在他宽厚的额间上，浑身瘫软的他，也总是能在楼见棠面前强撑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臭阿九……”楼见棠牙口咬紧，随手拔下唇边的玻璃瓶，“谁要你替我挡子弹了。”
她不由得缩了下鼻头，努力收回垂在鼻尖处的鼻涕，那看去瘦小的身体，仍留有颤抖的痕迹。
淡绿色粉末从瓶口倾洒而出，飘落在那刿目怵心的伤口上。
粉末融入血液间。
陆九渊紧蹙的眉宇终于有所舒缓。
镇静散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也驱走了他伤口散发而出的疼痛。
“呵～”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残留的浅笑陷得更深，“这是我承诺过你的。”
‘好好睡一觉吧，阿九。’
楼见棠轻抚着他的脑袋。
她仰望起这漫天雪花，思绪在不觉间飘回从前。
那夜的风，很刺骨。
【我起码不会只顾着在一旁加油打气。】
［那你还能干嘛？］
陆九渊同她坐在车后座上，为她处理左肩上的伤口。
【做你的护盾。】
【如果某一天我们一起上了战场，却没法一起逃脱，那我会用尽全力，为你争取逃脱的机会与时间。】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还是……在更早之前呢……’
她在凌乱中缕清思路，才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而只有她自己，还自认为隐藏得挺好。
【若嫂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又怎么配得上您呢？】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一个实力与能力并存，能在你身后，成为你最坚强护盾之人！】
从只有一张临时的通行证。
再到后来，拿到陆教授特批的永久通行证。
在复仇的路上……
她也一直，都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他们终其一生，都想成为彼此的护盾。
【我爱的女人，若是平庸，我便护她一生周全。】
【若是出类拔萃，我便同她一起展翅高飞。】
【不管她能力如何，只要是我所爱，我便一生认定她。】
……
‘原来即便我不够强大，也能站在魔芋身边……’
楼见棠垂下脑袋，指节顺着他分明的轮廓滑至他失血的唇口。
过往恍若碎片般，一片片在她脑海中拼凑，一时也让她红了眼睛。
‘不管我是不是JJ……’
她低垂下眼眉，透明的泪珠滴落在他苍白的唇上。
【喂！大叔，你猛吸一口气。】
初见时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陆九渊内心所爱之人，从来都只是那个……在盛夏午后的拐角，拉了他一把的人。
“砰……”
林间枪声渐弱。
“丫头。”
一道清冷的嗓音倏然传入她耳膜。
楼见棠眨巴了下双眼，盛在眼眶里的泪水随之滑落。
“姐姐，阿九……”
她抬眸看去。
泪水渲染的光晕下，两道身影正缓步朝她靠近。
“阿九因为我……中枪了……”她仰望起站定在身前的身影，湿润的眸子满是自责。
闻声。
陆晴渊顿感鼻尖一阵酸涩。
她俯身半蹲下来，垂眸凝视楼见棠怀中紧抱的人。
陆九渊躺在楼见棠的腿上，双目紧闭，苍白的面容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似很安详般。
“阿九……”陆晴渊泛红着眼眶，唇口微动，发出细小的颤音。
“呜呜……”
沉闷的空气忽而传来一阵啼哭。
站在一旁的南风早已哭红了鼻子。
他身躯站得笔挺，却止不住那一身的颤抖。
蓦地。
“老大……”他抬起胳膊捂在眼前，深埋着脑袋哭喊出声。
“呜呜……”
他试图用袖口止住那不争气的泪水，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
几分钟前。
残余倭寇皆被消灭。
两人缓步走向神兽所静守的区域。
南风愁着一张脸，再次提及空战时的惨状，“晴姐，我亲眼看到J30战机被炸毁，老大他……”
陆晴渊蓦然打断，“炮弹炸毁的，只是一架战机而已。”
她到此，才向南风讲清楚真实状况。
南风堵塞的胸口在一瞬间释怀。
他傻乐地跟在陆晴渊身后。
却怎么也想不到，陆九渊会以另一种方式离开。
天边悄无声息地渲染出彩色光辉。
雪花迎着残阳缓缓飘拂。
“老大……”南风倏然垂下手臂，仰天哀嚎，“你走了，组织可怎么办……呜呜呜……”
“弟兄们该怎么办……”
他任由自己嚎啕大哭，像极了无路可归的孩子。
陆晴渊红着眼缄默无言，独自将悲伤咽入喉中。
‘走？’
楼见棠眼皮微动，顿然收住眼泪。
她红肿的眼眸是越发的迷离。
细想南风嚎啕大哭的话语。
她猛地反应过来，斜眸朝南风望去，神色不由得染上几分无语，“南哥，阿九只是睡着了而已。”
“哎？”南风一愣，“睡……睡着……”
悲伤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羞愧。
“噗哈哈哈哈……”
陆晴渊忽而仰起头，手捧着腹部嘲笑出声。
落日余晖照映在她绝美的侧颜上，那娇媚的眼角，还夹藏着泪花。
‘丫头哭成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想歪……’
就差一点，她也要哭成泪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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