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一声叹息。
荀攸的计是好计,但他用不了。
从大司徒郭图,到营中的荀谌等人,都已经将攻克濡须当成了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手段,而且部分大族已经带着人马和钱粮赶到了濡须,这时候让他们撤退,岂不是白忙一场?
再说了,这次退了,朝廷那边肯定要借机打压汝颍人。一旦让他们得手,就算战机出现,他还有没有进攻的力量,都在两可之间。
进攻难,撤退更难,撤退之后再进攻,更是难上加难。
统兵数年,袁谭太清楚这里面的变数了。
至少他眼下没有把握能够对来支援的豫州大族如臂使指。那些人是盟友,不是他的部下,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定的。他做了方案,别人不执行,或者故意执行歪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人人都能令行禁止,濡须口早就拿下了,何必等到现在。
“公达,你的意见来得太迟了。如果三个月前你肯说,或许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荀攸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提了,只是被家叔否决了而已。”
袁谭吃了一惊。“为何?”
“他说要等豫州大族的援兵和粮草到达,确保万无一失。可是他没想到豫州大族来得这么慢,都快三个月了,兵力、粮草都没到预期的一半。”
袁谭半晌无语。
他当然知道为何豫州大族来得这么慢,因为朝廷那边一直不松口,豫州大族的要求无法得到满足,自然姗姗来迟,就算到了,也是消极怠战,不肯拼命。
战机,就这么拖没了。
原以为是一块肥肉,人人来争,结果肥肉变成了骨头。想啃下这块骨头,很可能会崩掉几颗牙,却未必能得到想要的好处。
这也是荀谌最近心情烦躁,动不动就发火的原因之一。
袁谭的心情也不好,只是他没有荀谌那样的底气,可以随便发脾气。身为吴王,以及党人寄以厚望的储君,他必须表现出从容不迫的气度才行。就算心里再郁闷,他也只能忍着,想骂人,也只能无声的咒骂,不能让人听见,甚至不能让人看出不悦。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吗?”袁谭重新坐了下来。他觉得很累,几乎都站不住了。
“有,只是代价更大。”
“说来听听。”
荀攸再次走到地图前,在濡须水上划了一道线,直到江边,然后用力点了点。“在这里建城,然后新开一条渠,截断濡须水,引水到城下入江。”
袁谭眼前一亮,手托着下巴,盯着地图上那条尚不存在的渠出神。
荀攸这个办法好,既然无法强攻濡须口,干脆就另建一座城,然后截断濡须水。如此一来,周瑜再守濡须口就没有意义了,只能被迫去夺新城,以保证对长江的控制权。
当然,代价也的确很大。
无论是筑城还是开渠,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非一朝一夕可成。
袁谭目光一扫,看向了案上的书信。书信是杨修写来的,但意思明显是袁熙的。袁熙建议他多听听荀攸的意见,多发挥曹操旧部的作用,说曹操旧部多擅实务,可以弥补名士们的不足,还是说得太客气了。
曹操旧部岂止是务实,简直是毒辣。
荀攸现在提的两条建议,随便一条,都可以让周瑜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可是他偏偏一条也执行不了,因为代价太大,不符合荀谌等人的期望。
可若是曹操,他一定会采纳荀攸的建议,哪怕代价再大。
换成袁熙,也会这么做。
他费了那么大力气,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坚持要控制草原,和曹操又有什么区别?
“我和友若商量商量。”袁谭扶着额头,神情无奈。
要说服荀谌,并不容易。
这件事不能指望荀攸,只能自己亲自去说。荀谌自恃身份,根本不会听荀攸的,尤其是这种推翻他之前方案的建议。
——
不出袁谭所料,他一开口,荀谌的脸色就变了,盯着他,眼神冷峻。
袁谭强撑着,勉强将荀攸的两个方案说完,荀谌便冷冷地开了口。“大王,你还记得边让吗?”
袁谭苦笑着点点头。
他当然记得边让,他更清楚荀谌提起边让的目的并不在边让本人,而是让他记得曹操得怎么失去兖州的。当时如果不是袁绍出手,曹操根本走不到官渡。
“他当时还有人救他,大王若是败了,可没人来救你。”荀谌一字一句地说道:“覆车之辙,避犹不及,大王还想重蹈,实在令人费解。”
袁谭苦笑。“可是眼下这形势,僵持亦非上策。天气渐渐热了,将士们的夏衣、粮草都无法及时发亮,如何作战?七八万大军,每天的消耗惊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对峙吧?”
荀谌缓了神色,捻了捻手指。“办法也有,只是大王要承受一些压力才行。”
“什么压力?”
“朝廷的压力。”荀谌轻声冷笑。“那些人都等着大王犯错,以便在天子面前诋毁大王。如果大王有不合朝廷制度之举,他们自然会像野狗一样扑上来撕咬。这时候,大王如果坚持不住,不如不做。”
袁谭眉头紧皱。“你且说来听听。”
“公达的第二条建议可以施行,但是要换一个方式。单纯为了代替濡须口而造新城,开新渠,没人愿意。可若是屯田开荒,情况就不同了。庐江、九江本是鱼米之乡,自古富庶,只是被公路祸害,这才荒废至今。如果大王能够将这些荒废的土地分配给诸将,安排他们屯田,就地解决粮食,以示坚决不退之心,孙仲谋、周公瑾又能坚持多久?”
“分给诸将?”袁谭沉吟着,打量着荀谌的脸色。
荀谌所说的诸将肯定不是所有人,而是特定的某些人。屯田也不止是屯田,而是瓜分土地。
沿江一带的土地既适合种麦,又适合种稻,是很多人都想要的良田。不少豫州人愿意出兵,就是冲着这里的土地来的。现在濡须口没拿下,他们就想着瓜分这些良田了。
荀谌一点也不犹豫。“愿意支持大王的将领,就可以得到土地。不愿意支持大王的将领,不管他们原来是豫州人,还是扬州人,都不能得到土地。有了土地,就要防着江东兵来抢来夺,他们就不是为大王而战,而是为自己而战了,岂能不尽心尽力?”
袁谭沉吟良久。“要不……议一议吧。”
荀谌含笑点头。“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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