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震动越来越急，谢昭宁的手指刚触到琴弦，城中钟鼓楼突然齐鸣。那声音不是晨钟，也不是宵禁鼓，而是只有皇帝驾崩或新君登基才会敲响的九响连音。
她猛地抬头，看向皇城中心。太极殿方向灯火骤亮，宫门在铁链声中缓缓闭合，禁军调动的脚步踏碎了夜的寂静。
“他们动手了。”她说。
萧景珩已经站在栏杆前，目光锁定宫墙内那片翻涌的人影。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问：“能感知到皇帝的状态吗？”
谢昭宁闭眼，指尖轻拨《心音谱》中的短调。音波如细线探入宫闱，瞬间捕捉到一股混乱而压抑的情绪——恐惧混着不甘，在太极殿深处盘旋不散。
“他在那里。”她睁眼，“被控制了。皇后的情绪在偏殿，亢奋中带着紧张，她在等群臣入殿。”
话音未落，一队羽林卫奔上了望楼，盔甲带风。“王爷！凤印已出，楚皇后召集群臣，宣布四皇子监国，即刻举行继位大典！”
萧景珩冷笑一声：“她以为掌控了宫门，就能改了天命？”
他转身抽出腰间令牌，扔给亲卫：“传令羽林左营，封锁东西两角门，不得放一人进出。再派人去校场传信，我部兵马随时待命。”
亲卫领命而去。
谢昭宁将琴匣置于案上，手指贴住第七弦。她不需要完整曲调，只需一段极短的共振频率，便能让城中忠于旧制的将领听见王令未废。
“你听。”她轻声道。
萧景珩侧耳。远处三处烽燧接连点燃，火光冲天，划破夜幕。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王旗未倒，军心不乱。
楼下街道开始有黑影移动，是皇后派出的巡防队，挨家挨户敲门，逼百姓跪迎新君。但无人响应。家家闭户，灯火熄灭，整座城像沉入水底，静得可怕。
“她在用名义压人。”萧景珩低语，“可名不正，则言不顺。”
谢昭宁点头：“她怕的不是我们带兵反扑，而是人心不动。只要没人认这个监国，她的诏书就是一张废纸。”
萧景珩看着她：“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让她知道，她连宫里的人都没控制住。”
她再次拨弦。这一次，音波直指太极殿。她不求与皇帝对话，只将一段极轻的安抚旋律送入那片混乱情绪之中。那是《静渊引》的起调，曾用于平息朝堂哗变。
片刻后，她察觉到一丝变化——皇帝的情绪波动稍稍放缓，虽仍被困，却不再慌乱。
“他感觉到了。”她说。
萧景珩嘴角微扬：“你这琴音，比圣旨还管用。”
就在此时，一名暗卫疾步登楼，单膝跪地：“王爷，玄影率队在东南角门截获三人，身着禁军服饰，实为杀手，已被制服。他们目标明确——直扑城楼。”
萧景珩眼神一冷：“她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谢昭宁却摇头：“不是她亲自下令。这些人的情绪混乱，像是被逼来的。背后有人操控。”
她转向萧景珩：“让玄影审一审。若他们不是自愿，何必白白送死？”
萧景珩点头，挥手示意暗卫退下。
风更大了，吹动谢昭宁的发丝，也卷起城中几处火把的残烬。远处宫墙之上，已有大臣身影出现，是被强行押来参加典礼的。他们站在阶下，低头不语，无人跪拜。
“她在耗时间。”谢昭宁说，“等一个肯开口支持她的老臣。只要有一人应声，其他人就会跟着低头。”
“可她忘了。”萧景珩望着宫门，“真正的威严，不在龙椅，而在人心。”
他伸手握住剑柄，却没有拔剑。他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谢昭宁将手覆在琴匣上，指尖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整个皇城的情绪正在分裂——一边是被迫顺从的沉默，一边是压抑已久的觉醒。
“她在害怕。”她说，“她刚才下令杀我们，是因为她知道，只要我们还在城楼上，她的继位礼就不完整。”
萧景珩看着她：“所以我们也别下去。”
“对。”她抬眼，“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她演完这场戏。”
又一队黑衣人摸上城楼阶梯，动作隐蔽，刀藏袖中。但他们刚接近哨口，就被早已埋伏的暗卫围住。刀光一闪，三人全部倒地，无一生还。
楼上的两人没有回头。
谢昭宁只是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极短的颤音。那是给所有潜伏者的信号：**主将未动，诸军勿躁。**
萧景珩走到她身边，站得极近。他们的影子被火光投在墙上，连成一片。
“你说，皇帝会不会反抗？”他问。
“他会。”她答，“但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让他相信，外面还有人愿意为他而战的时机。”
“那我们就给他。”
他抬手，指向宫门方向：“等天亮，我会让全城听到我的声音。”
谢昭宁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忽然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从地底传来。不是之前的那种摩擦声，而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像是锁链，又像是门轴开启。
她立刻拨动琴弦，试图探查来源。音波深入地下，触及一处封闭空间——那里有呼吸声，微弱但密集，至少十几人被关在里面。
“地下有密室。”她说，“有人被囚禁了。不止皇帝一个人。”
萧景珩眼神一凛：“她把反对者都关进了地牢。”
“而且……”她停顿一秒，“其中有两个人的情绪，和皇帝很像。血脉相连的那种共鸣。”
萧景珩猛地看向她：“你是说，先帝留下的遗诏，或者——其他皇子？”
谢昭宁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手指压在琴弦上，准备弹出下一组预警音。
这时，楼下传来新的动静。一队宫人抬着明黄色仪仗走出宫门，后面跟着四皇子，身穿尚未加冕的礼服，脚步虚浮，眼神躲闪。
皇后站在高台上，手持凤印，朗声道：“天命更迭，四皇子奉诏监国，即日摄政，百官俯首，万民归心！”
无人应答。
百姓不开门，大臣不跪拜，连守城将士也都沉默伫立。
皇后脸色铁青，挥手下令：“点火祭天！”
礼官点燃高台香炉，火焰腾起，映红半座皇城。
就在火光升腾的刹那，谢昭宁猛然拨动琴弦。
一声清越的琴音划破夜空，如霜刃斩断喧嚣。
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传遍全城。每一个听到的人，心头都是一震，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
宫门前，几位老臣缓缓抬起头。
四皇子身体一抖，几乎站不稳。
皇后猛地转身，望向城楼方向，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惧。
谢昭宁放下手，轻声道：“我说过，棋子既倒，执棋者犹存。”
萧景珩看着她，声音低沉：“现在，轮到我们走下一步了。”
他抽出长剑，剑尖直指宫门。
城楼下，暗卫已列阵完毕，刀出鞘，箭上弦。
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谢昭宁的手再次搭上琴弦，准备弹出第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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