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既定，众人告退，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窗外愈发聒噪的蝉鸣，搅动着夏日午后的闷热。刘备独立窗前，目光虽落在庭院中那几株苍翠的松柏上，心神却已飘向了后院。
与贾诩、郭嘉等人议定的大政方针，关乎势力未来的扩张，是男儿的功业沙场。而接下来要去面对的事，则关乎内帷，关乎情愫，是他身为丈夫，需对结发妻子怀有的一份尊重与坦诚。他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和方才议事情绪激动而略显褶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后院走去。
穿过回廊，步入他与甘棠居住的主院。院中花草繁盛，一角那棵甘棠亲手栽种的棠树，枝叶葳蕤，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侍女见是他，无声敛衽施礼，为他打起内室的珠帘。
室内光线柔和，带着淡淡的、甘棠身上特有的清雅香气。甘棠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做着针线，是一件给阿斗的小衣。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温婉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见刘备进来，眼中立刻漾起笑意，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了上来。
“夫君回来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青州之行劳顿，方才又议了许久的事，可曾歇息片刻？”
刘备握住她伸来的手，触感微凉柔软，让他因局势纷扰而略显紧绷的心神稍稍松弛。“无妨，已与文和、奉孝他们议定了方略。”他拉着甘棠一同坐下，目光落在榻上那件小巧的衣物上，心头微软，“阿斗呢？”
“奶娘哄着刚睡下了。”甘棠浅笑，抬手为他理了理鬓角一丝不羁的发丝，“夫君眉宇间似有倦意，可是还有烦心事？”
刘备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满是信任与关切。他心中那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并非畏惧甘棠的反应，而是深知她的贤惠与包容，越是这样，他心中那份愧疚与感激便越深。
他沉吟片刻，挥手让侍立的侍女们都退下。待室内只剩下夫妻二人，他才握紧了甘棠的手，声音低沉而郑重：“夫人，确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甘棠见他如此郑重，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着他：“夫君请讲。”
刘备略一斟酌，终究还是直接开了口：“我欲……迎娶蔡琰小姐为侧室。”
他说完，便仔细看着甘棠的神色。出乎他意料的是，甘棠脸上并未出现惊讶、不悦或委屈，反而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唇角微微弯起，绽开一个温柔而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
“原来是此事。”甘棠的声音里带着了然的轻快，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刘备的手，“夫君可知，早在蔡家妹妹在青州陪伴妾身之时，妾身便已看出些许端倪了。”
这次轮到刘备微感诧异了：“夫人早已看出？”
甘棠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回忆的神色：“蔡家妹妹初来时，虽因过往经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轻愁，但她聪慧敏学，对新鲜事物极有兴趣。妾身与她一同品鉴那清澈醇厚的青州白，看她试用那清香洁净的香皂时眼中流露的惊喜，尤其是听她追问妾身，夫君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喜欢什么，甚至……还好奇地问起过你我相识的旧事。”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刘备，目光温柔而通透，“同为女子，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她看向那些与夫君相关事物时的眼神，谈及夫君时那份不自觉的专注，妾身便知，这位才情卓绝的妹妹，对夫君你……是存了情意的。”
刘备听着甘棠娓娓道来，眼前仿佛也浮现出蔡琰在那段时日里的模样。他确实能感受到蔡琰对他那份若有似无的依赖与倾慕，只是未曾想，夫人竟观察得如此细致。
“蔡家妹妹是伯喈公的千金，才华出众，名满士林，与妾身也颇为投缘，相处融洽。”甘棠继续道，语气真诚，“她若能嫁入府中，于夫君的声望、于大业，皆有益处。只是……”她微微蹙眉，“妾身之前也曾担忧，伯喈公那边是否会应允，加之夫君一直忙于外务，妾身也不知夫君心中作何想，故而未曾提及。”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展颜一笑，笑容温婉大度：“如今，既是夫君自己提起，且心意已定，那是再好不过。蔡家妹妹是个好姑娘，夫君既决定娶她，日后定要好好待她，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她说着，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提醒与关切，“还有糜贞妹妹那边，夫君也要多加看顾，莫要冷落了她。”
刘备听着妻子这番深明大义、处处为他着想的话语，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紧紧握住甘棠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夫人……多谢你。先前迎娶贞儿，如今又要娶琰儿，皆赖夫人体谅包容，备……心中实在有愧，亦深感恩幸。”
甘棠却轻轻摇头，抬手用指尖轻掩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目光柔和而坚定：“夫君莫要如此说。你我是结发夫妻，本就一体。夫君志在天下，匡扶汉室，内宅安宁，妻妾和睦，方能令夫君无后顾之忧。这一切，并非勉强，而是妾身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四个字，她说得轻柔，却重若千钧，敲在刘备的心上。
他想起当初迎娶糜贞，甘棠也是如此，没有丝毫怨怼，反而主动帮他操持，安抚新入府的糜贞。她的贤惠，她的豁达，她的牺牲，都深深烙印在刘备心中。
他看着眼前这张温婉秀美的脸庞，那双永远充满理解与支持的眼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然后伸出双臂，将她轻轻地、却又无比紧密地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充满了感激、愧疚、爱与承诺的拥抱。他感受着怀中女子温顺的依靠，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雅的香气，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与安宁刻入灵魂。
甘棠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而稍显急促的心跳，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心中亦是柔情百转。她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这份独属于夫妻间的亲密与信赖。
夏日的微风穿过珠帘，带来院中棠叶的沙沙声响，与室内逐渐升温的旖旎气息交织在一起。刘备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甘棠光洁的额间，然后是眉眼，鼻梁，最终覆上那两片柔软的芳泽。
衣衫渐褪，罗帐轻垂。满室春光被遮掩在摇曳的帐影之后，只余下彼此交融的呼吸与心跳，诉说着无需言说的深情与默契。他以最原始也最亲密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位贤内助最深沉的感谢与爱恋，行那夫妻之礼，尽那鱼水之欢……
云收雨歇，刘备仍将甘棠揽在怀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甘棠面颊绯红，依偎着他，气息渐渐平稳。
“待过几日，我便修书一封，正式向伯喈公提亲。”刘备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满足，“届时，还需夫人多多费心，操持相关事宜。”
“嗯，”甘棠轻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倦懒的甜腻，“夫君放心，妾身会安排妥当的。”
窗外，夕阳的余晖开始浸染天际，将庭院中的一切都涂抹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室内，夫妻相拥，虽无言，却自有温情脉脉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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