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军医院的档案室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气味。
白桃的手指拂过一排排冰冷的铁皮柜,最终停在标有“伪政权时期·密档”的柜子前。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细钢丝探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尘封的历史便向她敞开了大门。
她直接略过那些沾满血腥的战报和虚假的功绩簿,径直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民俗事务局”。
抽出里面的文件,一张泛黄的流程图赫然出现在眼前——“金陵城居民户籍‘自然’注销管理办法”。
所谓“自然注销”,便是伪政权用来清除异见者、失控“承愿体”以及任何他们认为多余之人的官方说辞。
流程图上清晰地标明,要让一个人在社会层面上彻底“死亡”,必须经过三道严苛的认证手续。
第一,需有直系亲属签署的“离世确认书”;第二,需在户籍所在地的土地庙或街口举行“焚名仪式”,将写有其姓名的纸钱烧尽,以告慰“地官”;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官方将在内部发布公告,将其身份信息从所有系统中删除,归入“已清除”档案。
白桃的指尖在“亲属签字”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既然为她伪造了一个身份,自然也为这个身份伪造了所谓的“亲属”。
她没有耽搁,立刻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几位家住城郊、在唤名行动中与她有过交情的老农。
她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给了他们一沓厚厚的纸钱,上面用朱砂写满了“白桃已亡”的字样,并反复叮嘱他们,从今晚亥时开始,就在自家门口,一边烧纸,一边放声大哭,哭得越伤心越好,就当是自己家的闺女真的没了。
老农们虽不明所以,但对这位救过他们性命的“药王宗传人”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当即满口答应。
做完这一切,白aco桃独自一人来到东沟的柳树下。
这里是金陵城外的一片乱葬岗,阴气甚重。
她亲手挖开一个土坑,立起一块无字的石碑,只在碑脚下用匕首刻下了一行小字:“药王宗白桃之墓”。
这并非做给活人看的,而是做给那些无处不在的、监视着金陵地脉气运的“眼睛”。
子时三刻,夜最深沉之时。
白桃在空坟前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块刻有自己生辰八字的桃木牌位。
她没有丝毫留恋,将牌位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按入早已备好的火盆之中。
“轰”的一声,火焰骤然窜起,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在收紧,而她,就是那个主动撞上去的猎物。
与此同时,金陵城南一处伪装成气象站的秘密监控中心内,一名技术员面前的屏幕上,代表“b区目标”的光点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b区目标社会身份确认注销,能量波动清零。”
白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着眼前燃烧的牌位,冷冷地笑了:“你们想要一个死掉的白桃?那我就给你们两个死法。”
就在白桃为自己举行“葬礼”的同时,小梅正行走在金陵城古老的街道上。
她背着一个沉重的布包,里面装着八枚闪烁着幽光的安魂钉。
按照八卦方位,她依次找到了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位置的地灯遗址。
这些曾经作为城市能量节点的地灯早已熄灭,只剩下残破的石基。
在每一处石基下,小梅都小心翼翼地埋入一枚事先准备好的陶片,陶片上用古老的符文刻着四个字:“我名尚存”。
埋好后,她割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陶片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以血为引,激活那早已沉寂的地语共振。
她的任务并未就此结束。
她走访了七个家庭,这七家的主人都曾是“承愿体”计划的牺牲品,被官方标注为“意识归零”的活死人。
小梅在他们家中设立了微型祭坛,祭坛的中心,同样摆放着一枚“我名尚存”的陶片。
她教导这些神情麻木的人,每日清晨,对着陶片,用尽全力呼喊出自己的全名。
第一天,没有反应。
第二天,依旧沉寂。
第三日黎明,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异变陡生!
金陵城八处卦位同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大地的心脏在跳动。
那些早已废弃的地灯遗址上,一缕缕残焰凭空燃起,颜色由最初的浊蓝,渐渐变得清澈、洁白。
监控残站内,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厅。
一名技术人员看着满屏恢复的信号,惊恐地大喊:“A1至G7信号全部恢复!天哪……它们在同步呼吸!像一个活物!”
他不知道,这些重燃的光芒并非来自任何系统的控制,而是那七个被剥夺了名字的人,以及更多不愿被遗忘的普通人,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自发呼唤着自己名字时所形成的集体意志回响。
我的名字,尚存于此世!
城西码头,地下三百米。
陆九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清洁工制服,推着一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车,面无表情地走在冰冷的合金通道里。
这里,是伪政权最核心的秘密之一——“承愿体备份中心”。
空气中满是制冷剂和福尔马林的味道。
他利用这几天的伪装,早已将守卫的巡逻规律、换班时间以及冰棺的编号分布记得滚瓜烂熟。
趁着两队守卫交接的三十秒空隙,他敏捷地撬开一处通风管道的栅栏,像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爬了进去。
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了近十分钟,他从核心区的上方出口探出头来。
下方,一排排冰棺如同沉默的军队,在幽蓝的灯光下散发着寒气。
他精准地找到了第七排,第三个位置。
冰棺的铭牌上,赫然写着“陆九·主模板”。
他深吸一口气,从管道中滑下,落地无声。
他没有试图破坏冰棺,那会立刻触发警报。
他只是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张伪造的标签,撕下原来的铭牌,将写有“样本污染·已销毁”的假标签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走向另一排标为“无名备份体”的冰棺。
他随手打开其中一具的维生系统外部接口,将一枚看似普通的铜纽扣塞进了备份体衣领的夹层里。
纽扣中,藏着一颗比米粒还小的蜡丸,那是白桃用十几种罕见药草特制的“逆名香”。
一旦这具身体被激活,靠近主控系统,蜡丸就会因体温升高而融化,释放出一种能干扰身份识别系统的特殊气味。
悄然撤离前,陆九来到控制台旁,用清洁工的抹布擦拭着屏幕,趁机在键盘下塞进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说我死了?那你现在叫的是谁的名字?”
与此同时,城中的伪政府办公区,一场无声的战争也已打响。
白桃从祖宅的密室中取出了祖父遗留下来的“忘忧散”,将其与磨成粉末的银针碎屑、断魂草灰混合,制成了一批无色无味的“迷识粉”。
她的联络员,一位在办公区负责后勤的大妈,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粉末撒入了各个办公室的熏香炉中。
次日上午,负责审核“亡名录”的几名文员正埋头工作,忽然,其中一人抬起头,茫然地对同事说:“那个叫白桃的……我怎么记得昨天还在街上看到她卖药?”
另一个立刻接话:“对对对!我记得她,她还救过我娘的急症……她怎么能死了呢?”
他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引来了一名高级文官。
他看着下属们混乱的神情,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些什么!官方公告都发了!你们是不是又被城里的反宣传渗透了?一群废物!”
而此时,真正的白桃,正戴着一顶斗笠,站在街角,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东沟柳下。
她那座简陋的“墓碑”前,不知是谁,已经献上了一束沾着露水的新鲜野花。
深夜,万籁俱寂。
陆九潜伏在冷库外的山坡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内部的动静。
忽然,地下传来一阵沉闷的警报声,紧接着,应急出口的铁门被猛地推开,数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慌不择路地冲了出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与狂喜。
“成功了!主控系统判定‘陆九’已被清除,自动解除了他的最高权限身份封锁!”一名研究员激动地大喊。
话音未落,一辆漆黑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禁区,在研究员们面前停下。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面孔——正是当初在广场上宣布“第八人自愿补位”的那名文官。
他扫了一眼狼狈的研究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准备迎接新的承愿体。”
陆九在黑暗中瞳孔骤然收缩。
敌人不仅因为他的“死亡”而放开了防御,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一个“新的我”来填补空缺。
他缓缓从袖中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皮,嘴角扯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低声自语:“好啊,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演谁。”
远处,古老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沉闷的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金陵城在深沉的夜色中沉睡,浑然不知一场关于名字与存在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舞台已搭好,演员们各就各位,而有些最需要以假乱真的戏码,总要等到天亮时分,才好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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