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不再是撕心裂肺的炸裂,而是沉入骨髓、浸透灵魂的冰冷碾磨。如同千万根淬了寒毒的冰针,随着每一次心跳,在经络、在血肉、在丹田深处那颗被禁锢的凶种表面,反复穿刺、搅动。腰腹间那碗口大的空洞,边缘被凌逍的力量“冻结”,粘稠的黑暗星光如同被冰封的毒血,不再扩散,却持续散发着冻彻灵魂的湮灭寒意,与噬空之种的搏动形成诡异的共振,每一次共振都带来更深沉的、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同冻裂的剧痛。
叶尘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
不是叶家堡的废墟,那地方已被他体内失控逸散的湮灭气息彻底污染,成了生灵绝迹的死地。他拖着这具残破不堪、时刻被内外双重痛苦折磨的躯壳,凭着本能中最后一点对“生”的模糊渴望,在昏迷与半醒的间隙,如同受伤的野兽,爬进了这片远离人烟的荒山。
这里只有嶙峋的怪石、稀疏扭曲的枯树,和呜咽般穿行于石缝的寒风。
他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岩,岩石表面覆盖着灰白的苔藓。破烂的衣物早已在爬行中化为褴褛的布条,勉强遮掩着腰腹间那触目惊心的空洞。皮肤下,暗紫与漆黑的纹路如同活物的脉络,在灰败的肤色下隐隐搏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全身的剧痛,让他控制不住地痉挛。他瘦得脱了形,肋骨根根凸起,皮肤紧贴着骨头,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眼窝深陷,只有偶尔因剧痛而骤然收缩的瞳孔里,还残存着一丝属于活物的微光。
冷。饿。痛。
三者交织,如同永恒的炼狱。
他尝试过寻找食物。目光扫过石缝间顽强生长的几簇灰绿色草茎,指尖刚刚触及——
嗤!
皮肤下蛰伏的暗紫纹路本能地亮起微芒!
那簇可怜的草茎连同下方巴掌大的泥土,瞬间化为细密的灰色粉末,被寒风卷走,只留下一个光滑的小坑。
他又看向不远处一只在石头上缓慢爬行的、外壳坚硬的甲虫。
结果更糟。
当他拖着剧痛的身体靠近,试图捕捉时,体内噬空之种似乎感应到了那微弱生命气息的靠近,猛地搏动了一下!一股不受控制的、冰冷的吞噬湮灭气息逸散而出!
啪!
那甲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爆成一团粘稠的浆液,随即又在湮灭气息中化为飞灰!
食物…无法靠近,无法触碰。任何靠近他生命气息的存在,都会被他体内这头失控的凶兽本能地湮灭。
水?山涧在远处轰鸣。他爬到边缘,看着浑浊的水流。仅仅是靠近水源,丹田内的噬空之种就开始不安地躁动,仿佛那流动的液体也是潜在的威胁。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把手伸进去,整条溪流接触他皮肤的部分都会被瞬间湮灭、污染。
他成了一个移动的“死域”。一个被诅咒的、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奢望的…**怪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汹涌而至,要将他彻底吞没。腰腹空洞的寒意,丹田凶种的碾磨,饥饿带来的虚弱眩晕…所有的一切都在将他拖向永恒的黑暗。
就在这时——
嗡!
丹田深处,那颗被凌逍意志牢牢禁锢的噬空之种,猛地搏动了一下!这一次,搏动并非源于痛苦或狂暴,而是带着一种…**指向性的贪婪**!
它“嗅”到了!
就在叶尘腰腹间,那道被“冻结”的恐怖伤口内部!那粘稠蠕动的黑暗星光烙印深处,囚徒留下的部分本源意志与湮灭能量,在凌逍力量禁锢下无法逸散,此刻却如同被唤醒的、散发着极致诱惑的…**饵食**!
吞噬它!
本能压倒了一切!噬空之种的力量瞬间狂暴起来,狠狠冲击着凌逍的意志牢笼!体表的暗紫漆黑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疯狂扭动!腰腹间那被“冻结”的空洞边缘,粘稠的黑暗星光猛地剧烈翻腾,如同沸腾的毒液,与丹田的吞噬力量形成了激烈的对抗!
“呃啊——!” 叶尘身体弓成虾米,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比之前更剧烈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这是来自身体内部的战争!噬空之种要吞噬囚徒烙印修复自身,而烙印本身蕴含的恶毒诅咒则在疯狂反噬!他的身体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就在这剧痛与混乱即将摧毁他最后一丝意识的刹那——
一道冰冷、漠然、如同亘古寒冰的意念,直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中响起:
“蠢货。”
“噬痕…即…路标。”
“引…噬种…食…己…疮。”
噬痕…即路标?
引噬种…食己疮?
叶尘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头,剧痛中闪过一丝茫然的灵光。
凌逍!
是那个寄生在他体内、如同幕后黑手般的冰冷意志!
它在…**指导**他?指导他如何利用腰腹间这恐怖的伤口?
没等叶尘想明白,一股更精纯、更浩瀚的冰冷意志流,如同无形的刻刀,瞬间刺入他混乱的丹田!这一次,凌逍的意志不再是单纯的禁锢,而是极其精准地…**引导**!
它并未压制噬空之种的吞噬本能,反而如同驯兽师抽打鞭子,将那股狂暴的、指向腰腹烙印的吞噬欲望,强行约束、引导成一股…**可控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流**!
这股被引导的能量流,如同最锋利的探针,小心翼翼地避开烙印核心最恶毒的诅咒部分,刺入边缘相对“温和”的湮灭能量区域!
嗤!
一种奇异的、仿佛烧灼又如同冰封的感觉,瞬间从腰腹伤口处传来!比纯粹的剧痛更复杂!被引导的噬空之种力量,如同最贪婪的食腐秃鹫,开始撕扯、吞噬烙印边缘那粘稠的黑暗星光!
吞噬!
不是毁灭性的湮灭,而是…**炼化**!一种在凌逍意志绝对掌控下的、野蛮而高效的炼化!
一股精纯、冰冷、带着星辰腐朽气息和湮灭特性的能量,被强行从烙印中剥离、吞噬,顺着那道被引导的能量流,注入噬空之种的核心!
嗡!
噬空之种发出一声满足的、凶戾的嘶鸣!表面的深渊裂痕贪婪地扩张、加深,搏动得更加有力!叶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尽管本质是冰冷的湮灭之力)随着被炼化的能量注入,瞬间流遍全身!饥饿带来的眩晕感被强行驱散了一丝!腰腹空洞边缘那持续侵蚀的湮灭寒意,似乎也…**微弱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有效!
虽然伴随着更尖锐复杂的痛苦,但这痛苦…**有回报**!
叶尘死寂的眼瞳中,那点微弱的灵光猛地亮了一瞬!
他不再抗拒体内凶兽的本能,不再绝望于腰腹的创伤。他咬紧牙关,用尽残存的意志,主动去“拥抱”凌逍那冰冷的引导!去感受那股被约束的吞噬能量流,去尝试理解那“引噬种食己疮”的路径!
一次…又一次…
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浪潮。
但每一次浪潮中,都伴随着一丝被炼化的、来自囚徒烙印的“养料”注入噬空之种,带来力量微弱的增长和对伤口侵蚀的微弱抵抗。
这过程缓慢、痛苦、如同在刀尖上舔血。
却是在这绝望深渊中,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
时间在剧痛与微弱的收获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几天。
叶尘依旧蜷缩在冰冷的石缝里,但状态已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依旧瘦骨嶙峋,脸色灰败,腰腹间的恐怖空洞依旧存在,边缘的黑暗星光依旧粘稠蠕动。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失控的、毁灭性的湮灭气息,却微弱了许多,被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冰冷所取代。皮肤下搏动的暗紫漆黑纹路,不再是无序的狂舞,而是如同某种玄奥的符文,随着他微弱却稳定的呼吸,以一种特定的韵律缓缓流淌。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处,噬空之种依旧被凌逍的意志牢笼禁锢,但它的搏动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被“驯服”般的韵律。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凝练的、带着深紫与漆黑光泽的能量流,正被凌逍的意志引导着,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持续不断地刺入腰腹伤口边缘的黑暗星光烙印,从中剥离、炼化出一丝丝精纯的湮灭能量,反哺自身。
每一次炼化,腰腹伤口的侵蚀寒意便微弱一丝,噬空之种的力量便凝练一分。
痛苦依旧,却成了力量增长的阶梯。
突然——
嗡!
当又一丝精纯的湮灭能量被成功炼化、注入噬空之种核心的刹那!
叶尘灵魂深处,那点由父亲叶重山燃烧生命打入的、代表着混乱空间坐标的“星光”,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紧接着,无数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信息流,如同被解封的洪流,从那点“星光”中狂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叶尘的意识!
不是语言。
是画面!是轨迹!是坐标!
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星海虚影在他意识中展开!无数星辰明灭,勾勒出复杂到令人眩晕的航道!而在星海深处,数个被着重标记的、散发着不同气息波动的光点,如同灯塔般亮起!
其中一个光点,气息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空间乱流——正是父亲最初留给他的那个“绝地”坐标!
而另外几个光点,气息则截然不同!
有的散发着精纯磅礴的生命气息,如同孕育万物的母巢;
有的弥漫着古老沧桑的意志波动,如同沉睡巨神的陵寝;
有的则透出冰冷死寂的湮灭感,与囚徒烙印隐隐呼应……
最核心处,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无法言喻的古老与混沌气息的暗金色光点,被层层叠叠的星图轨迹环绕、守护!那光点散发出的波动,让叶尘体内的噬空之种都为之悸动,让凌逍的冰冷意志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玄牝之门!
叶尘的意识瞬间明悟!那个暗金色光点代表的,就是囚徒被封印之地!玄牝之门的坐标!
这并非简单的逃生路线!
这是…**星图**!
一张标注了数个蕴含巨大能量或特殊意义的节点、最终指向玄牝之门的…**秘藏星图**!
是叶重山,或者说叶家早已失落的先祖,埋藏在血脉传承深处、以生命为代价激活的…**最后遗产**!
“星…图…”
叶尘的意识在信息洪流中艰难地稳住,巨大的震撼冲淡了痛苦。父亲…不仅给了他一个方向,更给了他一条…**路**!一条布满荆棘却也蕴含机遇的绝路!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更清晰地捕捉星图细节时——
嗡!
他丹田内那颗噬空之种,在感应到星图核心那暗金色光点(玄牝之门坐标)散发出的、令它本能战栗又无比渴望的混沌气息时,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悸动!
这股悸动,如同投入油库的火星,瞬间引燃了叶尘腰腹间那道囚徒烙印!
粘稠蠕动的黑暗星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远比之前炼化时更加精纯、更加狂暴、带着囚徒恶毒诅咒本源的湮灭能量,如同被星图坐标刺激醒的毒龙,猛地从烙印核心反扑出来!狠狠撞向凌逍引导的那股炼化能量流!
“噗——!”
叶尘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粘稠的、带着暗紫色星芒的污血!刚刚稳定下来的气息瞬间紊乱!腰腹空洞边缘的“冻结”之力剧烈波动,黑暗星光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疯狂向外侵蚀!剧痛如同亿万钢针瞬间刺穿灵魂!
凌逍的冰冷意志瞬间加强!强行镇压烙印的反扑,重新“冻结”伤口,梳理叶尘体内暴走的能量。
“星图…门…坐标…”
“引动…烙印…”
“反噬…”
冰冷的意念在叶尘混乱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洞悉的漠然。
星图的出现,尤其是玄牝之门坐标的清晰显化,如同一把钥匙,不仅打开了秘藏,也更深地刺激了囚徒留在他体内的烙印!这烙印如同一个恶毒的报警器和诱饵,与远方的囚徒本体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此地…**不宜久留**!
叶尘猛地睁开眼!
深紫色的双瞳中,痛苦尚未褪去,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他低头看向腰腹间依旧翻腾着黑暗星光的恐怖空洞,又“看”向意识中那片浩瀚的星图。
父亲用命换来的路。
囚徒觊觎的饵。
凌逍操控的棋局。
还有他体内这头时刻渴望吞噬与毁灭的凶兽。
所有的线,都指向星图深处那个暗金色的光点——玄牝之门。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扶着冰冷的岩石,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晃,如同随时会折断的芦苇。腰腹的空洞传来持续的剧痛与寒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他带来无尽痛苦、也让他初步“驯服”了体内凶兽的荒山石缝。
没有留恋。
只有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指尖,指向意识星图中,距离他最近、也相对“安全”的那个坐标节点——一处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荒芜山谷。那是星图标注的第一个“路标”,也是他离开此地、踏上那条不归路的…**起点**。
体内,噬空之种在凌逍意志的引导下,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渴望的嗡鸣。一股微弱却凝练的、带着深紫与漆黑光泽的混沌能量,开始在他干涸的经脉中极其艰难地、缓慢地流转起来。
第一步,踏出。
踩碎了脚下冰冷的石块。
朝着星图指引的方向。
朝着更深的未知与危险。
叶尘的身影,踉跄而决绝地,消失在山石嶙峋的阴影之中。
***
无尽遥远的冰冷虚空深处。
那轮代表着凌逍意志的冷月,无声地悬浮。
它的“视线”,穿透了层层空间,牢牢锁定在叶尘踉跄前行的渺小身影上,锁定在他意识中那片缓缓旋转的星图上,尤其锁定在星图核心那个暗金色的光点——玄牝之门。
冰冷的意念核心,那恒定不变的辉光,似乎极其细微地…
**闪烁**了一下。
如同沉寂的深渊,终于等到了猎物踏入陷阱边缘时,泛起的…
**第一道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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