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边缘那棵虬结的老树下,我瘫软如泥。晚风裹挟着荒野的腥气和老宅腐朽的阴冷,刀子般刮过我被冷汗浸透的衣衫。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尚未平息,手腕上被宋澈铁钳般抓握留下的青紫指痕火烧火燎地痛着。
但最让我魂飞魄散的,是手臂上那道凭空出现的、渗着血珠的诡异划痕。
它就在左手小臂内侧,靠近手腕上方一点的位置。很浅,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冰冷的东西轻轻划过。伤口边缘异常平整,几乎没有撕裂感,血珠细密地渗出,汇聚成一条细细的、弯弯曲曲的红线。
而这条线的形状……我颤抖着举起手臂,借着手机屏幕碎裂后发出的、微弱而闪烁的光,死死盯着它。
微微上扬的两端,中间一道浅浅的、向下弯曲的弧线……
那分明是一个极其抽象、却又无比清晰的——微笑的嘴型!
一个咧开的、无声的、带着血色的微笑!
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不是错觉!不是挣扎中被树枝或瓦砾划伤的!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就在宋澈抓住我手腕,就在我因那狂暴的生理排斥而剧烈呕吐的瞬间!
这是诅咒的标记?是宋澈留下的某种印记?还是……那个无形之物的“杰作”?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我再次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宋澈最后那句嘶哑的、带着错愕和暴怒的“你也……”,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你也……什么?你也和我一样?你也背负着诅咒?你也……会呕吐?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宋澈那张布满风霜、疤痕纵横、充满痛苦和兽性的脸,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他不是宋清!他绝对不是宋清伪装出来的!那眼神里的疯狂和绝望,是宋清那种精心雕琢的伪君子永远无法模仿的!他恨宋清,字条上那刻骨的诅咒就是证明!但刚才,他袭击我时,似乎也因为我突然爆发的呕吐而产生了瞬间的错愕?
难道……他也受制于某种类似的东西?这诡异的诅咒,不仅针对我,也针对他?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如果连宋澈这种如同困兽般的凶戾存在都无法摆脱,我又能如何?
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了。黑暗彻底吞噬了我。远处镇子稀疏的灯火如同鬼火,反而更衬出此地的荒凉和恐怖。
身后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老宅废墟,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坟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我甚至能感觉到,在那片废墟深处,有一双燃烧着痛苦和愤怒的眼睛,正穿透黑暗,死死地盯着我!
不能再待下去了!宋澈随时可能追出来!宋清也可能随时发现我的行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极度不适。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手臂上那个渗血的“微笑”伤口带来的刺痛和诡异感,也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和胃里的翻腾,凭着来时的模糊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镇子的方向跑去。
我不敢回头,只觉得后背的汗毛根根倒竖,仿佛有冰冷的吐息就喷在颈后。
终于,看到了一家亮着昏黄灯光的、破旧的小旅馆招牌。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进去,用现金开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甚至没敢多看老板那张布满褶皱、眼神浑浊的脸。
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安全了?暂时安全了?不,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感,并未因这扇薄薄的门板而消失。
我颤抖着拧开房间里昏暗的床头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黑暗,却无法驱散心中的寒意。我急切地卷起左臂的袖子,再次看向那道伤口。
灯光下,那个“微笑”的形状更加清晰了。
血珠已经不再渗出,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细细的、暗红色的弯曲线条,像一道永不愈合的诡异纹身。我用手指轻轻触碰,伤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但更诡异的是,那刺痛之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冰冷的灼烧感?
我猛地缩回手,胃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翻腾。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被宋澈抓住的右手腕。青紫的指痕触目惊心,像几条丑陋的蚯蚓盘踞在皮肤上。然而,就在我检查手腕时,指尖在背包粗糙的帆布肩带上,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不是我的东西!
我心头一跳,立刻将背包拿到灯下仔细翻找。在肩带内侧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我摸到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冰冷的金属物体!
是一枚……极其古旧的铜钱?不,更像是一枚残缺的、造型奇特的金属薄片。它呈不规则的半圆形,边缘磨损严重,颜色暗沉发黑,一面似乎刻着极其模糊、难以辨认的纹路,另一面则异常光滑,像是长期被人摩挲。
这绝不是我的东西!是在宋家老宅挣扎时,宋澈抓住我背包肩带时,无意间塞进来的?还是……他故意留下的?
我捏着这枚冰冷沉重的金属薄片,心脏狂跳。这是线索!是宋澈给我的线索?还是……另一个陷阱?
薄片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
那模糊的纹路在灯光下隐约可见,似乎是一些扭曲纠缠的线条,中间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的点。我试图辨认,却只觉得头晕目眩,那纹路仿佛带着某种吸力,要将人的心神都吸进去。
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翻涌,比以往更加强烈,似乎对这枚金属薄片也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我强忍着不适,将这枚来历不明、诡异阴冷的金属薄片用纸巾包好,和那张写着“宋澈”名字的纸片一起,塞进了背包最隐秘的夹层深处。这两样东西,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不安。
三天。宋清离开只有三天。我必须在三天内找到更多线索,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第二天下午,当我在镇上一家破旧的面馆里,食不知味地强迫自己吞下几口面条时,口袋里的手机(我的常用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道惊雷劈进我的脑海——宋清!
他怎么会现在打电话?!峰会不是还有两天吗?!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手指僵硬地滑动接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平静:“喂?”
“宴宴!”电话那头传来宋清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压抑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你在哪儿?”
“我…我在家啊。”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在家?”宋清的声音停顿了一秒,那短暂的沉默像一把冰冷的刀悬在我的头顶,“我刚到家。家里没人。”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提前回来了!他果然提前回来了!而且直接戳破了我的谎言!
“我…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我…在家有点闷,出来…出来透透气…在楼下…在楼下咖啡厅坐一会儿…”我语无伦次,声音干涩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着。那沉默像实质的重压,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气息。他甚至没有追问我在哪家咖啡厅。
“是吗?”几秒后,宋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静无波,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身体还没好,别乱跑。外面风大,早点回来。”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我给你带了点养胃的当地特产,等你回来。”
“我…我这就回去…”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好。”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路上小心。”电话挂断,忙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我瘫坐在油腻的塑料凳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知道!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来了青石镇!他甚至可能知道我去过老宅,见过宋澈!他提前结束行程,就是为了回来堵我!那句“路上小心”,分明是最赤裸的警告!
我失魂落魄地冲回旅馆,胡乱收拾了背包,像逃命一样冲上最早一班离开青石镇的长途汽车。
一路上,我蜷缩在座位上,用外套紧紧裹住自己,试图抵挡那无孔不入的寒意和恐惧。手臂上那道“微笑”的伤口,在汽车的颠簸中隐隐作痛,那冰冷的灼烧感仿佛在提醒我:你被标记了。
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天色已近黄昏。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向那个曾经被我视为港湾、如今却如同魔窟的公寓楼下。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那扇熟悉的窗户。窗帘没有拉严实,客厅温暖的灯光透出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轮廓。
他正站在窗边,背对着街道,似乎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在我抬头看向窗户的瞬间,那个身影仿佛有所感应,缓缓地、优雅地转过了身。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昏暗的光线,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正看着我。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温暖的灯光里,像一座完美的雕塑,俯视着楼下渺小、狼狈、无处可逃的我。
胃里那股熟悉的、狂暴的恶心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手臂上那道“微笑”伤口的刺痛,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我再也忍不住,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将灵魂都吐出来。
灯光下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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