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回到自己院里,天已经蒙蒙亮了。她让露珠去煎安神汤,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发簪。铜镜里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昨夜福晋院中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格格,嬷嬷的衣裳取来了。”露珠端着药进来,另一只手抱着个包袱,“福晋说这些旧衣物交给您处置。”
姜岁晚接过包袱,一件件检查。这些都是陪嫁嬷嬷的常服,料子普通,针脚细密。当她摸到一件靛蓝色比甲时,指尖触到一处硬物。她不动声色地将比甲放在一旁,等露珠出去端点心,才仔细翻看。
衣襟夹层里缝着个暗袋,用同色线细细缝死。姜岁晚取出小剪刀,小心挑开线脚。半枚青铜虎符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这虎符断口嶙峋,形制特殊。她突然想起前日在书房外偶遇十三爷时,他腰间佩饰露出的半截青铜纹路——与这虎符的材质、色泽如出一辙。
“露珠,我去小厨房看看药。”她将虎符收进袖袋,起身往外走。
清晨的厨房正忙,两个洒扫婆子躲在灶台后偷闲。姜岁晚闪身躲到柴堆后,听见她们压低声音交谈。
“...那马车连灯笼都没挂,直冲出西角门。”
“守门的王婆子说车辙印特别深,像是载了重物。”
“昨夜子时的事,今早李管事就吩咐不许再提...”
姜岁晚握紧袖中的虎符。西角门直通城外官道,无牌马车深夜出城,十三爷的佩饰与这半枚虎符...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只差一根线就能串起。
她假装查看药罐,缓步走近。两个婆子吓得噤声,慌忙拿起扫帚。
“嬷嬷们聊什么呢?”姜岁晚搅动着药勺,“我也听听新鲜。”
较胖的婆子赔笑:“没什么,就说昨夜野猫闹得凶。”
“是吗?”姜岁晚舀起一勺药汁,“我方才好像听见说什么马车...西角门?”
两个婆子脸色发白。瘦些的婆子颤声道:“格格听错了,我们是说...说后厨采买的车回来了。”
姜岁晚放下药勺:“福晋院里刚出了事,你们就在这儿议论西角门的马车。若是传到四爷耳中...”
胖婆子立即跪下了:“格格恕罪!昨夜我们起夜,确实看见一辆马车冲出西角门,车帘捂得严实,赶车的是个生脸...”
“往哪个方向去了?”
“像是...往西山那边。”瘦婆子补充,“车轮声特别重,经过时还掉下个东西。”她从袖中摸出个小银铃,“我今早偷偷捡回来的。”
姜岁晚接过银铃。铃铛表面刻着奇异纹路,她瞳孔微缩——这纹路与虎符断裂处的凹痕完全吻合。那日茶楼遇刺,黑衣人腰间晃动的正是这样的银铃。
“这事还有谁知道?”
“就我们两个。”胖婆子急忙道,“李管事吩咐过不许声张...”
姜岁晚将银铃收进袖中:“今日的话,出你们的口,入我的耳。若是传到第四个人那里...”她瞥向灶台上一锅滚水,“这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的。”
两个婆子连连磕头。
回到房中,姜岁晚将门关好。她把虎符和银铃放在桌上,烛光下,青铜与银器泛着冷光。虎符应是调兵信物,为何会出现在陪嫁嬷嬷身上?十三爷与年氏兄妹有何关联?黑衣人、银铃、无牌马车...这些线索都指向西山方向。
她想起昨夜胤禛审问年氏心腹时,有人提及年羹尧近期常往西山军营跑。若这半枚虎符能调动年家军...
敲门声响起。姜岁晚迅速收起物件:“谁?”
“是我。”胤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说你一早就去煎药?”
姜岁晚拉开房门。胤禛站在晨光里,朝服还未换下。
“福晋受了惊吓,我帮她煎些安神汤。”她侧身让他进屋。
胤禛扫了眼屋内:“你脸色不好。”
“没睡踏实。”姜岁晚斟了杯茶推过去,“年氏那边...问出什么了?”
胤禛坐下,指尖摩挲着杯沿:“她咬定是争风吃醋。那几个心腹倒是招了些,说年羹尧最近与蒙古来往密切。”
姜岁晚心跳漏了一拍:“蒙古?”
“西山军营驻守着年家旧部。”胤禛抬眼,“你昨日去西郊别院,可听到什么风声?”
她垂下眼帘整理袖口:“只是些丫鬟嚼舌根...说年将军要纳蒙古贵女为妾。”
这是真话,但她隐去了更关键的部分——年羹尧以纳妾为名,实则在西山囤积粮草。
胤禛沉默片刻:“今日早朝,皇阿玛问起西山驻军换防之事。年羹尧提议由他的副将接手。”
“四爷答应了?”
“我附议了。”胤禛放下茶杯,“欲擒故纵。”
姜岁晚指尖掐进掌心。若那半枚虎符真能调动西山驻军,胤禛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可她不能直接说出虎符之事——十三爷与胤禛关系密切,在没弄清真相前,贸然揭露可能反遭其害。
“四爷心中有数就好。”她起身添茶,“福晋那边...可要再加派人手?”
“苏培盛会安排。”胤禛握住她添茶的手,“你近日少出门。年氏虽被禁足,她的眼线还在。”
他掌心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姜岁晚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想起穿越前那个雨夜,她也是独自面对公司派系斗争,无人可依仗。
“四爷。”她轻声问,“若有一天,您发现身边最信任的人有所隐瞒...会如何处置?”
胤禛手指微微收紧:“那要看隐瞒的是什么。”
“若是...迫不得已的苦衷呢?”
他抬起她的脸:“你有事瞒我。”
不是疑问,是陈述。姜岁晚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勉强微笑,“比如我其实...很怕黑。”
这是假话,她从来不怕黑。但她怕这个时空的阴谋旋涡,怕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胤禛凝视她良久,最终松开手:“记住我说过的话——遇到危险,让苏培盛立刻找我。”
他起身离开,衣角带起一阵微风。姜岁晚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袖中的虎符沉甸甸地坠着。
午后天色转阴。姜岁晚以盘点小厨房账目为由,向苏培盛要了出府对牌。她需要去见一个人——十三爷府上的管事太监,前日曾来她这儿买过自制的薄荷膏。
在西街茶楼雅间,她等到申时三刻。十三爷的管事如约而至,是个精干的中年人。
“格格找奴才何事?”
姜岁晚将包好的薄荷膏推过去:“新调的方子,加了些冰片。听说十三爷近日操劳,这个提神最好。”
管事接过收起:“爷确实忙,西山军营的杂事都压在肩上。”
姜岁晚指尖在茶杯上轻轻划着:“可是为换防之事?昨日听我们四爷提起,说年将军的副将要接手西山驻军。”
管事笑容微僵:“朝堂之事,奴才不懂。”
“也是。”姜岁晚状似无意地提起,“不过年将军手下能人辈出,我前日还见着一位腰佩银铃的壮士,很是威风。”
管事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颤。虽然很快稳住,但姜岁晚没有错过他瞬间苍白的脸色。
“格格说笑了。”他起身告辞,“奴才还得回府复命。”
姜岁晚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的猜测又确定几分。那银铃果然是十三爷麾下的信物。
回到王府已是黄昏。她刚进院门,露珠就急匆匆迎上来:“格格,福晋来了,等了您半个时辰。”
福晋独自坐在厅内,手中捏着一封信。
“岁晚。”她见到姜岁晚,立即起身,“嬷嬷今早醒了,她说...年氏逼问她一件信物的下落。”
姜岁晚心头一跳:“什么信物?”
“半枚虎符。”福晋压低声音,“是当年我阿玛交给嬷嬷保管的,原是一对。另一半在...在十三爷手中。”
姜岁晚袖中的手微微发抖:“福晋可知这虎符有何用?”
“调动西山驻军。”福晋将信递给她,“这是我阿玛旧部今早送来的密信。年羹尧伪造了兵部文书,想要吞下西山驻军。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这对虎符。”
姜岁晚展开信纸。信上说年羹尧三日后会以演武为名,将西山驻军调往蒙古边境——实则是助蒙古亲王叛乱。
“十三爷可知此事?”
福晋摇头:“阿玛去世后,这对虎符就失去联系。我也是今日才知另一半在十三爷手中...”她突然抓住姜岁晚的手,“你能否帮我把这封信转交十三爷?我现在出不了府,年氏的人盯得太紧。”
姜岁晚看着福晋恳切的目光,又想起胤禛今早的叮嘱。若她插手此事,便是彻底卷入夺嫡旋涡;若她拒绝,三万西山驻军可能沦为叛军。
“信我收下。”她将密信折好塞入袖中,“福晋先回去,免得惹人怀疑。”
送走福晋后,姜岁晚在院中站了许久。晚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她穿越前那个加班夜晚的雨声。
她最终走进书房,磨墨铺纸。落笔时却犹豫了——该写给谁?十三爷?胤禛?还是该直接销毁虎符,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传来打更声。姜岁晚放下笔,吹熄了烛火。黑暗中,只有半枚虎符在桌上泛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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