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道友已寻得自己的道途，根基初定了。”一卦仙凝视着林玄周身逐渐内敛却愈发精纯的道韵，心中不由得思绪翻滚，既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以此观之，林道友未来必成大乘，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林玄此时已将翻涌的心绪彻底平复，眼神清明而坚定：“前辈何出此言？大乘之境，难道并非全凭法力积累？”
“成就大乘，有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便是走出独属于自身的‘道’。”一卦仙耐心解释，语气带着追忆与感慨，“世界意志所追求的终极目标之一，便是见证、乃至成就完美的大道图景。它如同一个苛刻的鉴赏家，而每一位大乘修士独特的‘道’，都是这幅图景中不可或缺的一笔浓墨重彩。”
“您……”林玄看向一卦仙，对其所悟之道产生了好奇，但话到嘴边又觉唐突。
“所悟之道，勿问，勿论，勿辩。”一卦仙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摆手，神色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我可不想与你在此开启道争。每个人的道皆源于其独特的经历与认知，自知即可，强求理解乃至认同，往往徒增烦恼，甚至引发道途冲突。”
林玄闻言，肃然点头，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我明白了。那么，方才您提及的未来的一种可能性，又是何意？”
“时间不是被夺走了么？”一卦仙叹了口气，指向虚空，仿佛在描绘一个残破的框架，“我们这个世界，因此失去了连贯的过去与未来，只存在于一个不断延展的‘现在’。若时间依旧存在于世，世界意志本可以推演无数种可能，从中选取最利于世界发展的那条支流，但如今……”
他摇了摇头:“时间没了，这种预览与选择的能力也随之丧失。世界意志只得亲自下场，如同一个焦虑的园丁，精心布局，修剪枝桠，强行让世事，让万物都走向它唯一认定的好的方向。这其中的僵化，无奈与失控，大抵就是它恨意滋生的根源吧。这些沉重的负担与抉择，也会促使它产生更复杂的思维。至于我师父做的这件事，究竟是福是祸，我也难以评判。他只曾提及，在时间完好的往昔，修为通天者甚至能逆流而上，改变过去以润泽将来。而现在，过去就是过去，铁板一块，无法改变，无法挽回。你我都受困于此，就连世界本身，亦如此。”
“我明白了。”林玄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抓住了关键，“这个意思是，正因为过去无法被更改，所以一旦有人成功超脱，那么他‘已经超脱’这个事实，就会成为一个绝对稳固的‘基点’，一个无法被后来者颠覆的‘既定’。超脱者，将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正是此理。”一卦仙眼中流露出赞许，随即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但于我而言，此路已绝。我，生错了时代……注定是此局中人，难为局外客。”
他收敛感慨，看向林玄:“道友还有何疑问？尽管如实问出，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玄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目光重新聚焦于前路：“晚辈确实还有几个问题萦绕于心，望前辈解惑。这第一个问题，如何晋升大乘？”
他问出了所有高阶修士最终极的向往。
一卦仙对于林玄能如此快稳住心神、直指核心颇为赞赏，捋了捋长须，娓娓道来:“晋升大乘，乃是生命层次的彻底跃迁，非单纯法力积累可达。需满足几个不可或缺的严苛条件。其一，你已经达到了，那便是明悟并走出了独属于自身的‘道’，此为神魄之基，方向之舵。”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肉身需达至‘极境’，完美无缺，宛若先天璞玉，能承载大道法则的冲刷与烙印，是为力量之舟，渡世宝筏。”
接着是第三根手指：“其三，无论通过何种秘法锤炼，神识需强大到足以化为实体，干涉现实，一念动，可搬山，可倒海，可于虚无中开辟临时洞天。此乃意志之刃，破界之锋。”
“而这第四个条件。”一卦仙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也是最关键，最苛刻的一步，谓之，神婴化形！”
“神婴化形？”林玄眉头微蹙，这个词汇对他而言十分陌生，超出了他以往的所有认知。元婴离体，显化法术他知晓，但化形显然意指更深层的东西。
“大乘之境，在一定意义上，已经开始初步触及‘超脱’的领域了。”一卦仙解释道，眼中闪烁着对更高境界的向往与敬畏，“神婴化形不过是其基础表征而已。先前我推断超脱者可能自行开创世界，并非空穴来风。我甚至怀疑，到了那般境界，创造万物，点化生灵，或许已无需完全依赖自身本源为代价，其玄妙……唉，实在难以用言语向你描述清楚。”
一卦仙似乎觉得语言过于苍白，脸上露出一丝苦恼之色。最终，他周身气息微微一荡。下一刻，一个与他本体一般无二的元婴，缓缓离体，如同是一个分身。
那元婴并非死物，它眼神灵动，气息圆融，对着林玄微微作揖，开口间声音与本尊毫无二致:“林道友。”
两位一卦仙站在一起，无论气息，神态，乃至细微的道韵波动，都完全一致，根本无从分辨孰真孰假，孰主孰次。
一卦仙的本体看着林玄震惊的双眸，缓缓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如果告诉你，我的元婴……他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呢？”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霄神雷，狠狠劈入了林玄的识海，让他瞬间僵在原地，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元婴拥有独立思想？这完全颠覆了修真界的常识！元婴乃是修士精气神与元神的凝聚，是绝对的核心，是“我”之本身，怎会诞生另一个“我”？
“我与他本为一体，心神相连，命运与共，他之所思，我皆可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之想即我之想。”一卦仙缓缓解释，试图抚平林玄的惊骇，“但是，从生命形态上而言，他又确确实实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拥有自主灵性。这，已经初步触及到传说中‘造灵’的境界了，比凭空造物不知要精妙，困难多少倍！”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也有一丝无奈:“然而，即便强如大乘，若要真正创造具备完整灵智的生命，依旧需要分割自身本源，付出不菲的代价。而在我们臆想之上的更高境界……罢了，此事言之尚早。你只需知道，大乘之境，已然具备了独自创造世界、孕育生命的基础条件。神婴化形，便是这创世伟力的第一块基石，亦是超脱之路的真正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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