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小比结束后的第七个日落,禹的生活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深潭,表面涟漪渐复平静,内里的涌动却只有他自己知晓。
石屋角落,禹盘膝而坐,双目微阖,进行着每日雷打不动的蛮呼吸法修炼。空气中稀薄的能量因子,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的牵引,丝丝缕缕地汇向他的眉心。那里,一道青纹安然盘踞,颜色似乎比小比前深邃了少许,不再是那种孱弱的淡青,而是透出几分雨后天青的色泽。
然而,真正变化的,并非颜色,而是其内在的活性。
当禹的意识完全沉入修炼状态时,他能“看”到,眉心处的青纹不再是一道死寂的刻痕,而是化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漩涡,缓慢却坚定地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能量,将其转化为温热的气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与血肉。这种汲取速度,比之小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以往需要耗费数个时辰才能积攒的微弱气流,如今只需半个时辰便能达到相同效果,而且更加精纯、凝练。
更让禹心惊的是,那漩涡的中心,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极快的七彩光泽。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交织一闪而逝,如同幻觉。但它带来的感受却真实不虚——每当这抹七彩光泽闪现,禹的感知便会瞬间放大数倍。他能听见隔壁父母沉睡中均匀的呼吸声,能“看”到屋外夜风拂过草叶的细微颤动,甚至能模糊感应到远处图腾柱散发出的苍茫古老的气息。
这种超然的感知并非总能受他控制。就在前天深夜,他于睡梦中猛然惊醒,额间青纹灼热异常,眼前的世界变得纤毫毕现,黑暗中木墙的纹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清晰得令人心悸。这种状态持续了约莫十次呼吸的时间才缓缓退去,留下满身冷汗和一颗狂跳不止的心。
“异变……真的开始了。”禹抚摸着额头,指尖下的皮肤温润,仿佛蕴藏着一个小小的暖炉。他回想起祭典那天的七彩光芒,回想起青铜碎片传来的奇异共鸣。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那场意外的接触。
他悄悄从贴身衣物内袋里取出那片残破的青铜碎片。碎片入手微凉,上面的锈迹似乎淡去了一些,露出更多模糊扭曲的纹路。当他将碎片靠近额头时,青纹的温热感会明显增强,那微小的漩涡旋转速度也会加快,碎片表面的幽光则会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和联系,在碎片与蛮纹之间建立起来。
喜悦之余,巨大的忧虑也随之而来。大祭司的警告言犹在耳:“福兮祸之所伏。”这异常的蛮纹是机遇,更是催命符。部落里并非铁板一块,对力量有着超乎寻常渴望的,大有人在。若是被他人知晓他这道“废纹”竟藏着如此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去大祭司石屋接受指导外,他尽量减少在外活动,尤其避开人群聚集的演武场和集体狩猎后的分配点。即便偶尔遇到石勇等人投来的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他也只是低头快步走过,将所有的锋芒收敛于内。
他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修炼和探索自身异变之上。大祭司传授的蛮呼吸法,他勤练不辍,努力掌控着那日渐增强的汲能速度,尝试着引导那丝温热气流在体内按照更复杂的路线运行,锤炼着肉身的每一寸。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速度、乃至反应,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虽然距离石勇那种部落顶尖的年轻一代还有差距,但已绝非昔日那个任人嘲讽的“青纹废物”可比。
同时,他凭借着增强的感知,开始更细致地内视自身。他发现,那缕由蛮纹汲取转化而来的气流,并非均匀散入四肢百骸,而是有相当一部分,被眉心的漩涡本身所吸收。就仿佛,这道正在异变的蛮纹,也是一个需要能量滋养的“活物”。而被它吸收的能量,似乎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它的本质。
这一天,修炼完毕,禹感到浑身暖洋洋的,精力充沛。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准备洗脸。低头看向水中倒影时,他猛地愣住。
水波晃动,倒影模糊,但他看得真切——额间那道青纹的边缘,不知何时,竟然蔓延出了几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纹路!这些银丝极其微小,若不凑近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它们如同藤蔓的须根,悄然依附在青纹主干的边缘,隐隐构成某种更复杂、更神秘的图案雏形。
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青纹生银丝!这绝对是闻所未闻之事!蛮纹的等级,从低到高分为青、黄、赤、银、金,乃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彩纹,每一阶都有其固定的形态和颜色表征。从未听说过有哪种蛮纹能够自行进化,甚至出现跨等级的征兆!
是福是祸?这异变最终会将自己引向何方?禹看着水中自己那双逐渐褪去稚嫩、透出坚毅的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条路他已经踏上,便再无回头的可能。他必须变强,强到足以守护这个秘密,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将青铜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沸腾的心绪稍稍平复。这碎片,这异变的蛮纹,或许是他打破命运枷锁的唯一钥匙。夜色渐深,石屋内,少年抚摸着额间悄然变化的纹路,眼中闪烁着对未知前路既忐忑又坚定的光芒。征兆已显,命运的齿轮,开始加速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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