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其刺耳的、金属刮擦岩壁的声音,从下方数十米深处的黑暗中猛然响起。
紧接着,陆渊的声音传了上来,带着竖井里独特的空旷回音。
“下面七十米处,有一个横向的废弃矿道。”
“抓紧时间,井里的‘风’要变向了。”
韩清三人向下看去,拼命睁大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他活着。
他用那把最普通的工兵铲,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卡在了岩壁的某条缝隙里,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了深渊的半空中。
“风?”王胖子完全无法理解。
“他妈的……我们怎么下去!”雷动吼了一句,这句吼声里,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被逼到绝境的焦躁。
没有绳索,没有飞行器,没有任何高科技装备。
只有最原始的、布满裂缝和凸起的粗糙岩壁。
这是一场生死的垂直速降。
韩清没有再犹豫。
她看了一眼雷动和王胖子,做出了决定。
“我先下,你们跟着我的落脚点。”
她将武器背在身后,深呼吸,双手抓住了平台边缘,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向下攀爬。
这对习惯了高科技装备辅助的他们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冰冷的岩壁,湿滑的苔藓,随时可能脱落的碎石。
每一步,都是在向死神试探。
“左手,上移三十公分,有一块稳定的凸起。”
陆渊的声音,鬼魅般从下方传来,精准地指挥着。
“雷动,你体重太大,不要踩那块青色的石头,它撑不住。”
“王胖子,别往下看,你恐高。”
他仿佛在下面长了一双眼睛,将三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困境,都看得清清楚楚。
攀爬,下降。
二十米,三十米……
就在他们下降到大概五十米的位置时。
“啊!”
王胖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脚下的一块岩石突然松动脱落,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从岩壁上摔了下去,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完了。
王胖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预想中的失重和撞击没有出现。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他战术背包的背带,将他下坠的趋势硬生生止住。
他睁开眼。
一张平静的脸,出现在他的正下方。
是陆渊。
他竟然在王胖子坠落的瞬间,松开了自己固定的支点,在下坠的过程中,以一个常人无法理解的预判和速度,提前移动到了王胖子的坠落轨迹之下,完成了这次……空中救援。
那不是本能反应。
那是计算。
是在零点几秒内,精准算出了王胖子的坠落轨迹、速度,以及自己需要移动到的坐标,然后完美执行的结果。
陆渊单手抓着王胖子近两百斤的体重,另一只手里的工兵铲再次“咔”的一声,死死卡进另一条岩缝,将两人稳在半空。
“抓稳。”
他只说了两个字。
几分钟后。
四个人,终于有惊无险地降落在一个狭窄的平台上。
这里,是一个被废弃的矿道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属于上个世纪的机油和尘土的味道。
锈迹斑斑的轨道,翻倒的矿车,墙壁上挂着已经熄灭的瓦斯灯。一切都表明,这里已经被遗忘了太久太久。
这条矿道,在国策局所有级别的地图上,都不存在。
雷动伸出手,抚摸着一辆锈蚀矿车的冰冷铁皮,喃喃自语。
“我们……这是在历史里穿行吗?”
王胖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而韩清,她没有去看周围的环境。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面那个男人的背影上。
那个刚刚随手将工兵铲插回腰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背影。
一个念头,如闪电,击穿了她所有的困惑与不解。
陆渊,不是在“预测”路线。
他也不是靠什么野兽般的直觉。
他是在“回忆”路线。
这里,他可能真的来过。
那份关于地穴-07“眼熟”的自言自语,那份对食堂热馒头的奇怪要求,那一个个看似疯狂却精准无比的决定……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凑出了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与此同时。
在赵千讯的感觉里,他们已经在那个该死的洞厅里,苦苦战斗了几天几夜。
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已经逼近极限。
而在物理世界里,从陆渊小队进入塌方区,到他们抵达这条被遗忘的矿道。
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攻击停止了。
洞厅内,所有的光束与弹链都消失了。
赵千讯的队伍龟缩在一起,形成一个由金属和濒危能源构成的、脆弱圆阵。那些漆黑的阴影畸变体,也不再进攻,只是在不远处静静地扭曲、聚散,像一群默剧演员,上演着一场名为“嘲讽”的哑剧。
每一秒,都是煎熬。
赵千讯看着自己虚拟屏幕上那已经下降到百分之二十的能源总览条,又看了看周围队员们脸上那混合着疲惫与绝望的表情。
他的骄傲,他那建立在数据与逻辑之上的绝对自信,在这一刻,被现实砸得粉碎。
他终于,抬起了手。
他的动作很慢,很沉重,仿佛抬起的不是一只手臂,而是一座名为“失败”的山。
他打开了一个独立的、仅对“天宫”最高指挥席开放的加密通讯窗口。
他的手指,悬在那个代表着7级求救权限的红色虚拟按钮上。
7级。
仅次于确认全员阵亡的8级信号。
它代表着任务遭遇不可抗力,小队丧失全部自主行动能力,请求指挥中心放弃原定目标,不计代价进行引导或救援。
这是耻辱。
对他,赵千讯而言,这比死亡更难接受。
然而,能源指示条又下降了一格。
他闭上了眼,按了下去。
没有声音。
没有光效。
只有一道加密到极致的数据流,穿透了这片扭曲的空间,射向了地表之上的“天宫”指挥中心。
与此同时,“天宫”的最高指挥中心。
气氛压抑得如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代表陆渊小队的绿色光点,已经消失了超过二十分钟。
“失联待援”四个鲜红的大字,像一道烙印,刻在全息地图的角落,也刻在每一个分析员的心里。
就在所有人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赵千讯小队的蓝色光点,分析着他们为何在原地停滞不前时。
“滴——!滴——!滴——!”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指挥大厅!
主屏幕的正中央,一个血红色的“7”,和一个骷髅头的标志,疯狂闪烁!
“是7级求救信号!”
一名年轻的分析员,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喊声都变了调。
“信号来源……‘黑曜石’特遣队,赵千讯顾问!”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陆渊小队的失联,是意料之中的愚蠢导致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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