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成为了这片空间唯一的真理。
“深渊投影·肆：遣返。”
嗡。
一个漆黑的，绝对无光的圆形“门”的虚影，毫无征兆地在李耀文的化身脚下展开。
它不发光，不产生能量波动，甚至没有实体。它只是一个纯粹的“概念”，一个吞噬一切光线与逻辑的黑洞。
那个神性辉煌的化身，第一次凝固了。
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思维，在这一刻宕机。
他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攻击。
物理层面，能量层面，精神层面……全都没有受到任何冲击。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远处那个正在蜕变的血肉巨茧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剪断。
这根本不是攻击。
这是……强制传送。
将一个存在，根据与施法者之间最深刻的“因果”关联，强制送回他们共同的“原点”。
李耀文的化身低下头，看着脚下那片不断扩大的纯粹黑暗，那张冰冷的面孔上，终于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错愕”的人类表情。
原点？
他们的原点……
百年前的索姆河畔。
那个被炮火反复犁过，最终让他们一起坠入深渊的弹坑。
那片纯粹的黑暗，那个名为“门”的绝对概念，在李耀文的化身脚下无声无息地扩张。
它吞噬光线，吞噬逻辑，吞噬一切。
李耀文的化身，那具承载了所谓“神性”的躯体，第一次出现了僵直。他那足以媲美超级计算机的思维模块，试图解析这股力量，却只得到一连串的错误代码。
他与远方那枚血肉巨茧之间的联系，那条维系他存在的精神脐带，正在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剪断。不是能量层面的攻击，不是物理层面的摧毁，而是在一个更基础的层面上，进行定义抹除。
这是规则。
他试图反抗。澎湃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风暴，想要撕裂脚下的黑暗。可那片黑暗坚不可摧，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实体。
因果已经锁定，程序正在执行。
遣返，不可逆。
然而，就在李耀文的化身将被彻底吞噬的前一秒，异变陡生。
同样的一片漆黑，毫无征兆地在陆渊脚下展开。
紧接着，是韩清的脚下。
陆渊的脑子嗡了一下。
什么情况？买一送二？这技能还有溅射伤害的？
他瞬间明白了。
【遣返】这个能力，并非单纯的单体放逐。它是基于“因果”的强制传送。他与李耀文之间，有着“指挥官与士兵”、“幸存者与牺牲者”、“罪源与继承者”这三条最深刻的因果链。
而韩清，从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挡在他身前。她口袋里的那枚子弹，是孙大志的遗物，是“一连”这个集体因果的一部分。她与陆渊并肩作战的经历，又构成了新的，属于“现在”的因果。
结果，系统判定，她也是这条因果链上，密不可分的一环。
这他妈的，算工伤吧？
雷动与赵千讯几乎是同时动了。
雷电与银色的蜂群一左一右，朝着陆渊的方向猛扑过去，企图将他从那片黑暗中拉出来。
但他们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那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将他们轻飘飘地推开。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渊、韩清，以及那个军官化身，三人的身影被脚下的黑暗迅速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死寂。
神眠之地，只剩下三个活人，和那枚依旧在缓慢脉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茧。
王胖子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陆顾问……被、被那玩意儿一起带走了？”
赵千讯的纳米蜂群在空中焦躁地盘旋，他的大脑在疯狂计算，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未知。
雷动周身的电光已经熄灭，他盯着三人消失的地方，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主心骨，没了。
光影扭曲，时空颠倒。
那不是高速传送的撕裂感，更像整个人沉入冰冷黏稠的深海。感官被剥夺，然后又被强行灌入全新的信息。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硝烟的硫磺味，还有某种腐败的恶臭，粗暴地钻进鼻腔。
然后是听觉。
远处，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富有节奏的轰鸣，那是重炮在齐射。近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金属和泥浆上。
陆渊睁开眼。
世界是灰色的。
天空是铅灰色的，下着冰冷的雨。大地是黑灰色的，翻涌的泥浆覆盖了一切。他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弹坑底部，坑壁上挂着残破的铁丝网和不知是谁的破碎军服。
坑里，堆叠着扭曲的尸体。
熟悉。
太他妈熟悉了。
陆渊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认识这个地方，他刻骨铭心。
1916年，索姆河。
“呕……”
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干呕声。
韩清单膝跪在泥地里，一手撑地，一手死死捂着嘴。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作为一个现代军人，她经历过最严酷的训练，见识过最血腥的场面。但眼前的一切，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演习，不是电影。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地狱。一战的绞肉机战场。
那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厚重。
但她没有崩溃。
在剧烈的生理不适中，她另一只手依然反握着【碎星】，刀锋上的寒光，是这片灰色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弹坑的另一侧，李耀文的化身静静地站着。
他身上的“神性”光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整个战场融为一体的阴沉气息。死亡、恐惧、绝望、痛苦，这些弥漫在空气中的负面情绪，都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似于“笑”的表情。
“欢迎回来，陆渊。”
他的嗓音不再是之前那种单调的信息传递，而是混合了风声、雨声和炮火轰鸣的复合音。
陆渊默默地感应了一下。
麻烦了。
他与【疯王之冠】的联系，变得若有若无。那股源于虚无与混乱的权柄，在这片承载了百万亡魂、充满了具体“历史”和“情感”的土地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
这片空间，排斥“虚无”。
狗日的，搞半天是把我拉到他的服务器主场，给我物理断网了。
“如你所愿，我们回来清算总账了。”李耀文张开双臂，拥抱着这片炼狱，“但你似乎没搞清楚一件事。这里，是我的记忆，我的历史。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他的手指向陆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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