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静止的囚禁中,失去了意义。
季鲸落彻底沉默了。他不再试图与送饭的护工有任何交流,眼神空洞地接过食物,机械地吞咽,然后放下餐具,继续回到床上躺着,或者蜷在窗边的角落。他拒绝阅读任何送来的书籍,那些文字在他眼里失去了意义。他像是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自己放逐在内心的荒原。
慕砚青每天会来看他一次,时间固定,如同巡查。他站在房间里,有时会问一两个简单的问题,比如“感觉怎么样?”或者“需要什么?”。季鲸落从不回答,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平静地、空洞地望着他,或者干脆闭上眼,仿佛他不存在。
这种彻底的、非暴力的不合作,这种精神上的完全撤离,让慕砚青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
他习惯于处理问题,习惯于看到反应——无论是激烈的反抗,还是伪装的顺从,那都意味着季鲸落还在“参与”这场由他主导的修养“病情”。可现在,季鲸落似乎单方面终止了游戏。他不再是一个可以被“管理”的对象,他变成了一具还有呼吸、却拒绝给予任何反馈的躯壳。
这比任何尖叫和破坏都更让人棘手。
慕砚青尝试过更严厉的警告,但季鲸落毫无反应。他也尝试过让医生调整药物,但季鲸落只是变得更加嗜睡和沉默,核心的问题——那种灵魂被抽离后的死寂——丝毫没有改变。
这天,慕砚青在处理完一起棘手的跨国并购案后,带着一身疲惫再次来到西山别墅。助理跟在他身后,汇报着季鲸落近期的“稳定”表现——按时进食,安静睡眠,无任何过激行为。
“他很‘安静’,慕总。”助理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慕砚青脚步未停,推开卧室的门。
季鲸落依旧蜷在窗边的角落里,穿着单薄的睡衣,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听到开门声,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慕砚青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瘦削得几乎能被风吹走的背影,和那截从宽大领口露出的、苍白脆弱的脖颈。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一个被“纠正”、至少是表面上恢复“正常”、不再构成威胁的季鲸落,而不是一个活着的、却已经精神死亡的空白。
“为什么不画画了?”慕砚青打破沉默,问出了这个他问过数次的问题。他知道画室依旧被封着,但他想听到季鲸落的反应,任何反应。
这一次,季鲸落竟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慕砚青,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的虚无。
他看了慕砚青很久,久到慕砚青几乎要失去耐心。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弧度。那不是笑,那是一个肌肉牵动形成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空洞的符号。
“画什么呢?”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带着一种彻底的放弃,“画这扇窗?画这面墙?还是画……我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在慕砚青脸上,那个虚幻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却显得更加诡异和悲凉。
“哥哥,”他轻声说,语气平静得可怕,“你现在看到的,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一个不会动、不会闹、不会思考、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的……标本。”
“标本”两个字,他吐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
慕砚青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穿透了他常年构筑的理性壁垒。
他看着季鲸落那张苍白到透明、带着虚幻笑容的脸,看着他那双彻底死去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见证一场缓慢的、无声的死亡。一场精神上的凌迟。而他自己,正是这场死亡的执行者与旁观者。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掌控的快感,而是一种……冰冷的、陌生的滞涩感,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虚。
他想要反驳,想要告诉季鲸落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做的一切只是基于责任和必要的防范。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因为季鲸落的话,从某种残酷的角度看,竟是事实。他确实在用自己的方式,将季鲸落“制作”成一个符合安全标准的、安静的“存在”。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丝罕见的……狼狈。
而他转过身,不再看季鲸落那张让他心烦意乱的脸。
“好好休息。”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后,慕砚青站在空旷的走廊里,第一次感到这栋别墅安静得令人窒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心头那抹怪异的不适。
而房间内,季鲸落缓缓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窗外。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落下细小的、冰冷的雪粒。
一片洁白,即将覆盖一切肮脏与痛苦。
而他这个被冰封的标本,将在永恒的寂静中,等待着最终的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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