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慕砚青踏入张家,已整整过去七十年。
七十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成长为古稀老者。张家内部,当年亲眼见证慕砚青到来的人,已不足三分之一。张新瑞大长老更是垂垂老矣,虽凭借深厚修为维持着生机,但谁都看得出,他是在勉力支撑,等待着合适的接班人选成熟,或是……应对即将到来的巨变。
慕砚青的存在,早已成为张家一个活着的传奇,一个超越了世代隔阂的象征。
年轻一代的子弟,几乎是在“慕长老”的传说中长大的。他们听着父辈讲述慕长老如何挥手间治愈重伤,如何谈笑中破解阴毒陷阱,如何以绝对实力震慑外敌。当他们真正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存在时,看到那张比家族中许多叔伯甚至兄长还要年轻俊逸的面容,那种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敬畏、崇拜、好奇,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与追随。
“有慕长老在,没什么好怕的!” 这成了许多年轻张家子弟面对困难时,心中自然而然的念头。
这种情感,纯粹而炽热,如同信徒面对神明。他们愿意为他冲锋陷阵,执行他下达的任何指令,不仅仅因为他是护法长老,更因为他是“慕砚青”本身所代表的强大与守护。
而当年那些对慕砚青怀有复杂情感的同辈人,如张海渊、张海瑶等,如今心态也已彻底沉淀。岁月带走了青春的躁动,留下了深厚的情谊与绝对的信任。他们与慕砚青之间,是历经数十年风雨考验的战友,是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那份或许曾经存在过的、微妙的男女之情,早已升华,融入了更为牢固的、名为“羁绊”的情感之中。他们看着慕砚青不变的容颜,不再有怅惘,只有庆幸——庆幸张家能有这样一位永恒的强大守护者。
张雅依旧在典籍室,默默地守着她的秘密。她的发髻已见银丝,面容留下了岁月的刻痕,唯有那双望向慕砚青时(尽管依旧只是远远地)的眼睛,还保留着少女般的专注与温柔。她的爱恋,如同深埋于冰川之下的暖流,无声无息,却从未冻结,也从未干涸。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支撑她生命的意义。慕砚青感知到她的执着,心中唯有沉默的叹息。他无法给予回应,他的过去与未来,都牵扯着太多的因果与危险,容不下这般细腻而绵长的私人情感。
这一日,张新瑞将慕砚青请到了自己的居所。老人的房间弥漫着药香,他靠在榻上,脸色灰暗,但眼神依旧锐利。
“砚青……坐。” 张新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苍老和疲惫,“我时间不多了。”
慕砚青在他身旁坐下,平静地看着他:“大长老有何吩咐?”
“张家……未来就托付给你们了。” 张新瑞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核心长老,最后定格在慕砚青身上,“尤其是你,砚青。七十年来,张家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数。你待张家如何,我们更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虽非张姓,但在我,在所有知情的族人心中,你早已是张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我们信赖的家人。”
这番话说得极其郑重,几乎是正式的托孤。几位核心长老,包括张海渊等人,都神色肃穆地看向慕砚青,眼中是毫无保留的认同与期待。
慕砚青心中微动。七十年,对于恢复部分记忆、知晓自身来历的他而言,不算漫长,但足以让他对这片土地,对这群人,产生深厚的感情。他看着张新瑞衰老的面容,看着张海渊等人眼角深刻的皱纹,再感受着门外那些年轻子弟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气息……
他知道,自己无法抽身了。
“大长老放心,”慕砚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承诺的力量,“慕某在,张家在。”
短短六个字,却重逾千钧。张新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从张新瑞处离开,慕砚青回到冰屋。他罕见地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静静地站在冰窗前。
七十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仿佛只是昨日。他看着镜中自己毫无变化的容颜,感受着体内那在无数依赖、仰慕、敬重情感环绕下,似乎变得更加“温顺”甚至“活跃”了几分的情蛊,眉头微蹙。
西王母……她是否也感知到了这一切?这情蛊,除了束缚与监视,是否还有别的用途?比如,汲取情感之力?
而汪家,这几十年间小动作不断,似乎一直在试探张家的底线,寻找着某种东西,或者……某个时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慕砚青能感觉到,平静的日子即将结束。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遥远的西南和近处的阴影中酝酿。
他摊开手掌,那枚护法长老的令牌静静躺在掌心,麒麟踏火的图案在冰晶折射的光芒下,隐隐流转。
下一次风暴来临,他将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战,也为这七十年来,将他视为依靠、寄予厚望的整个张家而战。
那些依赖他的目光,那些敬重他的心意,那些隐秘而执着的情感……所有这些,都成了他必须守护这份安宁的理由。
情寄何方?或许,早已融入这片冰天雪地,融入这座古老楼宇,融入了每一个将他视为“慕长老”的张家人心中。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平静。
既然风雨将至,那便让它来吧。
他已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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