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极致的寂静与混乱的余波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慕砚青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混沌深渊。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数破碎的记忆光影如同濒死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却又无法拼凑出任何完整的图景。西王母那冰冷威严的意志残留，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意识的最核心，与那只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固存在的情蛊一起，镇压着他所有的挣扎。0914系统彻底陷入了沉寂，连接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也在这场灾难中受到了重创。
他的身体，则成为了内部惨烈战场的外在体现。经脉之中，原本浩瀚如江河奔流的灵力失去了引导，变得狂暴而紊乱，在体内横冲直撞，若非他肉身早已锤炼得堪比神铁，恐怕早已在这内耗中崩解。皮肤表面，时而泛起情蛊躁动时的诡异斑斓光泽，时而又被一层极淡的、源自西王母意志的冰冷辉光所覆盖，两者交替显现，争夺着对这具强大躯壳的影响力。
他伏在冰面上，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玉雕，俊美依旧，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神采。只有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彻底熄灭。万年玄冰的寒气本能地试图侵蚀这具失去抵抗的身体，却被其体内残存的、自发的护体能量以及冰屋本身蕴含的、与他同源的阵法之力悄然阻隔在外，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这平衡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慕砚青意识沉沦、身体濒危的同时，一股无形无质、却源自灵魂本源的剧烈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以冰屋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存在”状态急剧变化的征兆，一种“秩序”崩塌时引发的法则涟漪。它穿透了冰屋的层层防护阵法，虽然被削弱了无数倍，但那其中蕴含的、属于慕砚青的独特气息瞬间的衰竭与混乱，依旧如同在寂静深夜里敲响的丧钟，清晰无比地传达到了某些感知敏锐的存在心中。
首先是距离冰屋最近的、几位正在闭关或在附近处理事务的张家核心长老。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心头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与恐慌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仿佛生命中某种至关重要的支撑轰然倒塌。修炼中的灵气运行骤然岔乱，处理事务的笔墨骤然停顿。
紧接着，是修为更高、与慕砚青气机联系更为紧密的张海渊。他正在议事厅与几位长老商讨应对汪家日益频繁的挑衅，话至一半，脸色猛地剧变，“霍”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
“砚青……出事了！”
他感知到的并非具体景象，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示警，一种与他性命交修、守护了张家七十年的那股强大而稳定的气息，骤然变得混乱、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没有任何犹豫，张海渊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冰屋所在的方向。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无法想象，强大如慕砚青，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散发出如此……濒死的气息！
慕砚青昏迷的消息，根本无法隐瞒。
他吐血倒地的动静虽然不大，但那瞬间从冰屋中泄露出的、混乱而强大的精神波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怖威压，足以让附近修为精深的张家族老心惊肉跳。
张海渊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当他推开冰屋的门，看到伏在冰面上、气息奄奄、白衣染血的慕砚青时，这位历经风浪的张家实际主事人，脸色瞬间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砚青！”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慕砚青扶起，探入灵力查看。这一探，更是让他心沉谷底。慕砚青的体内，灵力虽然依旧磅礴，却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而他的识海，更是化作一片混沌狂暴的禁区，他的灵力稍一触碰，便感到针扎般的刺痛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排斥感。
“快！请所有精通医道和神魂之术的长老！封锁消息！启动冰屋最高防护阵法！”张海渊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嘶哑着声音下令，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张家高层中迅速传开，恐慌如同阴云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慕砚青，张家七十年来的守护神，精神图腾，竟然在自家核心之地莫名重伤昏迷！这比汪家大兵压境更让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所有闭关的、外出的核心长老被紧急召回。冰屋之外，很快聚集了张家几乎所有的高层，人人面色凝重，忧心如焚。
几位须发皆白、最擅医理和神魂之术的长老轮番进入冰屋探查，出来后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眉头紧锁。
“慕长老的肉身无碍，甚至比以往更加强悍。问题出在识海……”一位资历最老的医道长老声音沉重，“他的识海一片混乱，仿佛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神魂之力枯竭紊乱，更有一股……一股极其诡异强大的外来意志残留其中，与慕长老本身的神魂以及……他体内那只奇蛊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危险的平衡，或者说……僵局。”
“外力？”张海渊猛地抓住关键词，“是汪家？是汪藏海暗算了砚青？”
长老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困惑与惊惧：“不像……那股意志……古老、威严、带着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压迫感，绝非汪藏海那种阴戾之气。倒像是……像是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
众人闻言，皆尽骇然。比汪藏海更古老可怕的存在？那会是什么？
“可能救醒？”张海渊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最终由那位医道长老艰难开口：“难……难如登天。慕长老的识海如今自成禁区，排斥一切外来力量的介入。我们若强行以神魂之力或灵药冲击，非但无益，反而可能打破那危险的平衡，导致慕长老神魂彻底崩溃。如今……只能靠慕长老自身强大的生命本源和意志力，看能否自行缓慢修复、苏醒。我们所能做的，唯有以温和的安魂阵法辅助，并提供最精纯的灵力滋养其肉身，等待……”
等待？等多久？无人可知。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永远。
一股绝望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
张海渊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冰屋内那个昏迷不醒的白衣身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想起不久前慕砚青还平静地告诉他们“不必担心”，如今却……
“封锁一切消息！”张海渊强行振作精神，眼中布满血丝，“慕长老昏迷之事，绝不能让外界，尤其是汪家知晓！对外宣称慕长老有所感悟，闭关冲击瓶颈！所有知情人，立下心魔誓言，不得泄露半分！”
“加强所有防御！巡逻警戒提升至最高等级！启动家族底蕴大阵的部分威能！”他一条条命令下达下去，试图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张雅站在人群外围，听着长老们的诊断，脸色惨白如雪，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那双总是默默追随慕砚青的眼睛，此刻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只知道，那个她仰望、眷恋了数十载的人，此刻正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整个张家，因为慕砚青的昏迷，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忧惧之中。失去了定海神针，外有强敌环伺，内有隐忧爆发，风雨飘摇之感，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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