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驿后巷的抓捕行动虽然未能尽全功,让那胡商首领逃脱,但擒获了关键的山西籍前小旗官,已是重大突破。凌越命秦虎等人将其秘密押回按察使司临时衙署,严加看管,未经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回到那座寒风凛冽的小院,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凌越深知,动了这条线,等于捅了马蜂窝。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立刻加强了小院的防卫,除了原有的衙役,又通过马参将调来一队还算可靠的边军兵士,明哨暗哨布置了好几重。
被俘的山西汉子名叫刁贵,醒来后 起初还十分硬气,叫嚣着“老子上面有人”、“敢动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但当凌越冷笑着将那枚蝎子戒指拍在他面前,并点出“黑骨头”三个字时,刁贵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脸色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刁贵,”凌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以前也是军中的人,该知道如今这案子的分量。烽火误燃,军心浮动,白骨案已惊动天听!你背后的人,现在自身难保,还能保你?你不过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卒子罢了。”
凌越踱步到他面前,目光如刀:“但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谁指使你?那些毒药和香料从何而来?那些军户是怎么被你们弄出去的?‘黑骨头’仪式目的何在?还有,这蝎子戒指代表什么?那个胡商首领是什么人?一五一十说出来,本官或可念你戴罪立功,奏请朝廷从轻发落。若不然……”
凌越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刁贵浑身发抖,心理防线在巨大的恐惧和凌越的攻心下开始崩溃。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极度恐惧。
“我……我说了……他们会杀了我全家……”他最终崩溃地哭嚎起来。
“你不说,现在就得死,而且会死得比那些军户更惨,还会背上滔天罪名,累及家族。”凌越毫不松动,“说了,本官或许还能设法保全你的家人。如何选择,在你一念之间。”
漫长的沉默后,刁贵终于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我说……我都说……是……是王将军……和王将军手下的人让我干的……”
“哪个王将军?”凌越心头一凛。宣府镇副将里确实有一位姓王的。
“就是……就是管粮秣的王保王副将……”刁贵颤声道,“他……他克扣军饷,倒卖军资,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当初被革职,也是替他背了黑锅……后来他找到我,说有条财路,让我暗中联络关外的商人,处理一些‘私货’……”
据刁贵断断续续的交代,王保副将通过他,与一伙神秘的胡商(首领即那戴蝎子戒指者)勾结,最初只是倒卖克扣下来的军粮、药材、甚至兵器。后来,那伙胡商开始提供一种奇特的“香料”,要求他们寻找一些“特定”的、无人关注的军户,用这种香料将其迷晕或毒杀,并按照要求摆成特定图案。
“他们……他们说这香料是海外神药,摆阵是为了祭祀鬼神,能保财运亨通……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会死人,后来知道了,已经脱不了身了……”刁贵哭诉着,“那些军户,大多是欠了上官印子钱还不起,或是像赵铁蛋那样得罪了人的……死了也没人细查……”
“那‘红莲降世’的血字呢?也是你们写的?”
“血字?不……不是……”刁贵脸上露出困惑和恐惧,“那伙胡商只让我们摆骨头,从没写过什么字……那血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越眉头紧锁。难道写血字的另有其人?是“老先生”直接插手了?
“那伙胡商是什么来历?蝎子标记代表什么?”
“具体来历不清楚……只听他们偶尔提过‘西边’、‘圣火’之类的词……说话口音很杂……那蝎子,好像是他们一个什么‘蝎堂’的标记……地位很高的人才能有……”
西边?圣火?蝎堂?凌越觉得这些词有些耳熟,似乎在某些记载异域风情的杂书中见过,一时却想不起具体。
审讯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获得了大量宝贵口供。凌越立刻让书吏详细记录画押,并让刁贵在关键处按了手印。
拿到口供,凌越心中稍定。有了这份东西,至少可以动一动那位王保副将了!这无疑是斩断“老先生”在军中触角的关键一步!
他立刻写下公文,准备天亮后就呈送总兵杨钊,要求其下令控制王保副将,并彻查其党羽。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反扑速度和狠辣程度。
塞外的夜,格外的黑,格外的冷。狂风呼啸,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
凌越处理完公务,已是深夜。他让沈荆澜和周墨先去休息,自己则和衣在书房榻上假寐,心中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窗外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啸的异响!
凌越瞬间惊醒,多年的刑警本能让他一个翻身滚落到榻下,同时吹熄了手边的油灯。
几乎就在灯灭的同一瞬间!
“咻咻咻!”几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穿透窗纸!几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精准地钉在了他刚才躺卧的床榻位置!箭簇显然淬了剧毒!
有刺客!
凌越心头一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墙边阴影里。
窗外传来了几声短促的闷响和倒地声!那是布置在外围的暗哨被解决了!对方是高手!
紧接着,院门被猛地撞开!七八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院中,直扑正房!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毛贼!
“有刺客!保护大人!”院内顿时响起衙役和军士的惊呼声、兵刃碰撞声和惨叫声!战斗瞬间爆发!
凌越拔出腰间佩刀,眼神冰冷。对方这是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
他听到旁边厢房传来动静,是沈荆澜和周墨被惊醒了!
“荆澜!周先生!待在房里别出来!”凌越大喝一声,猛地拉开房门,一刀劈翻一个正试图冲向他书房的刺客!
院内一片混乱。来袭的刺客虽然人少,但个个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刁钻,衙役和军士虽然拼死抵抗,却不断有人受伤倒地。
秦虎怒吼着,挥舞着腰刀与两名刺客缠斗在一起,他身上已挂了几处彩,却死战不退,牢牢护在凌越房前。
凌越挥刀加入战团。他的武功源自现代搏击结合原身的记忆,算不上顶尖,但简洁实用,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一时间竟也逼得一名刺客连连后退。
但刺客的目标显然非常明确——就是凌越以及……存放口供的书房!
一名刺客虚晃一刀,逼开秦虎,猛地向书房窗户投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火药!”凌越瞳孔一缩,厉声警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啪!”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从院外高处传来!一枚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小箭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那空中飞行的火药包,将其撞偏了方向!
轰!
火药包在院墙角落爆炸,激起一片尘土,却未能伤及书房分毫!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惊呆了!
紧接着,院外黑暗中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似乎是刺客布置在外围的接应人员遭到了攻击!
来袭的刺客头目见状,心知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残余的刺客立刻虚晃几招,如同来时一般,迅速退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狼藉、受伤呻吟的护卫和几具刺客的尸体。
“大人!您没事吧?”秦虎捂着伤口,焦急地冲过来。
“我没事。”凌越脸色阴沉,快步走向院外,“刚才外面是谁出手相助?”
衙役和军士们搜索了一圈,回来禀报:“大人,外面发现了三具尸体,都是被一箭封喉,看装扮是刺客的同伙。但……出手相助的人,没留下任何痕迹,已经不见了。”
凌越心中疑窦丛生。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他回到院子,检查那几具刺客尸体。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也是普通的制式腰刀,难以追踪来源。但凌越在他们耳后、腋下等隐蔽处,发现了一些相同的特征——皮肤粗糙黝黑,像是常年在马上讨生活的人,而且……其中一人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点点极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
又是那种香料!
凌越的心沉了下去。袭击者果然与白骨案脱不了干系!他们如此急切地想要自己的命和口供,恰恰证明了自己调查方向的正确性,也证明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立刻加强戒备!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伤员赶紧救治!”凌越迅速下令,然后快步走向关押刁贵的厢房。
房门洞开,看守的衙役倒在地上,喉咙被利刃割断!而刁贵……直接挺地躺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一柄匕首,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和不甘。
对方最终还是成功灭口了!
凌越站在刁贵的尸体前,拳头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好狠辣的手段!好精准的打击!
这不仅仅是一次警告,更是一次示威!表明对方即便在重兵看守的军营核心区域,依然有能力取人性命!
“老先生”……你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了吗?
凌越的目光越过尸体,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你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害怕了!
这场仗,我跟你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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