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倩报号码的语速极快，像怕被人打断似的，末了还特意重复一遍尾号“3579”，才攥紧手机转身。米白色棉麻裙摆被她跑起来的动作带起弧度，露出纤细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是当年秦受陪她去庙里求的平安符，没想到她还戴着。
秦受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饭堂门口，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确认号码——备注栏里，他犹豫了三秒，最终敲下“白倩”两个字，没加任何前缀。阳光透过饭堂的玻璃窗落在手机上，他突然觉得掌心发烫，这感觉很陌生，却又格外清晰，像久旱逢雨的荒草，在心底悄悄冒了芽。
“秦总监？您还没吃完吗？”林乐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领口缀着小小的珍珠，手里端着空餐盘，“杨总监刚才又来问了，说客户资源的事，让您尽快给个答复。”
“知道了。”秦受收起手机，端起没怎么动的餐盘，“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回办公室。”林乐乐点点头，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姑娘总是这么细致，比徐静的张扬多了份内敛。
刚走出饭堂，手机就震了起来，屏幕上“张一顺”三个字跳得欢快。秦受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大嗓门：“秦哥！你交代的事妥了！我找了十几个以前合作过的模特经纪，人家听说有大活动，都愿意来捧场！”
“这么快？”秦受挑眉，走到楼梯间抽烟，“二股东那边没问什么吧？”他最担心的就是二股东——杨晓倩的亲生父亲，在龙华公司一手遮天，对杨晓倩的关心简直比老母鸡护崽还紧，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跟杨晓倩的“死对头”叶子娇打交道，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他？早不知道野哪去了！”张一顺嗤笑一声，“最近天天跟个年轻秘书黏在一起，公司的事都扔给我了。秦哥你放心，模特的事我包了，服装道具都联系好了，就是经费……你那边够不够？”
秦受的烟顿了顿——杨总监批的经费少得可怜，连场地费都不够。他皱了皱眉：“经费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把模特的资料发我，我要筛选一下，必须是气质好的，不能太俗。”他要办的是露天人体模特秀，既要宣扬公司的人文理念，又要突出产品的高端，模特的质量至关重要。
“没问题！我等下就发你邮箱！”张一顺拍着胸脯保证，“对了秦哥，我听说二股东最近对杨晓倩管得特别严，你跟她……没闹矛盾吧？”
秦受笑了——张一顺还是老样子，关心则乱。他弹了弹烟灰：“我们挺好的。二股东那是晚来得女，疼女儿罢了。你别瞎猜，好好干活，事成之后，江洲饭店的大餐管够。”
挂了电话，秦受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他知道张一顺没说透——二股东对杨晓倩的关心早就超出了父女的范畴，上次在龙华，二股东甚至私下找他谈话，让他“离杨晓倩远点”。秦受当时没敢接话，心里却清楚，这老头是怕自己占了他的“宝贝女儿”，连带着将来的财产也分一杯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丁亮的微信突然弹了进来，附带一张照片——李三在物流公司门口抽烟，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这小子最近跟夏敬天联系密切，你出门注意点。”
秦受回复“知道了”，心里却没当回事。夏敬天的余部再嚣张，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模特秀的经费，还有晚上跟白倩的约定——他得找个像样的地方，既能叙旧，又不会让白倩觉得有压力。
晚上回到家，刚推开门就被一个小肉团扑了满怀。“爸爸！你回来啦！”奇骏穿着蓝色的小熊家居服，仰着小脸，手里举着个狮子玩偶，“你答应我的，星期天带我去动物园看狮子！”
“爸爸没忘。”秦受抱起儿子，在他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怎么突然想看狮子了？老虎不是更威风吗？”
“狮子是英雄！”奇骏举着玩偶挥舞，“《狮子王》里的辛巴，会保护整个草原！老虎只会欺负小动物！”他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秦受哈哈大笑。
“谁教你这么说的？”张曼曼从厨房走出来，系着粉色的围裙，头发挽成丸子头，脸上沾着点面粉，“刚在幼儿园看了动画片，就天天念叨着辛巴。”她走过来帮秦受接过公文包，“饭快好了，杨晓倩在客厅看电视，脸色不太好，你等下多让着点她。”
秦受点点头，抱着奇骏走进客厅。杨晓倩窝在沙发里，穿一件黑色的真丝吊带裙，外面套着件宽松的灰色针织衫，头发散落在肩头，手里拿着遥控器胡乱按着，屏幕上的画面一闪一闪，却没入她的眼。
“倩倩，怎么了？”秦受把奇骏放在地上，在她身边坐下，“谁惹你生气了？”
杨晓倩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电视。秦受无奈地笑了——这姑娘又闹小脾气了，多半是跟叶子娇有关。他没再追问，起身走进厨房帮忙。
厨房飘着红烧肉的香味，杨晓薇正在摆碗筷，她穿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秦受，你跟叶子娇见面了？”她突然开口，语气很平淡。
“嗯，在酒吧聊了聊。”秦受帮她递过盘子，“她跟杨晓倩的误会，我想帮她们解开。”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杨晓薇笑了，“倩倩其实也不是真的恨叶子娇，她就是气不过叶子娇糟蹋自己。你没看她最近天天在网上搜叶子娇的新闻，看到那些低俗写真，晚上都睡不着觉。”
秦受心里一暖——杨晓薇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总能看透每个人的心思。他刚想说话，就听到客厅传来杨晓倩的声音：“饭好了没有？我都饿了！”
“来了来了。”张曼曼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红烧肉、糖醋排骨，都是你爱吃的。”
饭桌上，气氛却有些微妙。奇骏捧着饭碗大口扒饭，张曼曼和杨晓薇偶尔说几句话，杨晓倩却一直皱着眉，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没怎么动。
“这菜太淡了，没味道。”杨晓倩突然把筷子一放，语气带着不耐烦，“张曼曼你今天是不是没放盐？”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愣住了。张曼曼的手顿了顿，刚想说话，就被秦受拦住了。“要么吃，要么自己煮方便面去。”秦受的语气很冷，“曼曼和晓薇忙了一下午，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别太过分。”
“你！”杨晓倩被噎得说不出话，喉咙一紧，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杨晓薇赶紧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帮她拍背，“快喝点水。”张曼曼也递过一杯温水，眼里满是担忧。
杨晓倩喝了水，缓过神来，指着秦受委屈地说：“你就知道欺负我！我本来就没胃口！”
“姨姨错了！”奇骏突然开口，放下饭碗，叉着小腰，“妈妈做的饭最好吃了！姨姨不乖，要打pp！”他奶声奶气的话逗得张曼曼和杨晓薇哈哈大笑，杨晓倩的脸瞬间红了，没再说话，默默拿起筷子扒饭。
晚饭后，秦受把杨晓倩叫到屋外的台阶上。夜色渐浓，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远处传来几声虫鸣，格外安静。杨晓倩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头发被月光照得泛着淡淡的光泽，像一匹柔软的绸缎。
“还记得涠洲岛的那个晚上吗？”秦受在她身边坐下，“我们被困在岛上，也是这样的月光，你吓得哭鼻子，还说要嫁给我当护身符。”
杨晓倩的肩膀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笑，却又很快敛去：“那时候多傻啊，以为嫁个人就能万事大吉。现在才知道，人心比海浪还难测。”她顿了顿，“叶子娇的事，你别管了。”
“我知道你不是恨她，是心疼她。”秦受转头看着她，“你天天搜她的新闻，看到她拍那些低俗写真，比谁都难受。倩倩，我见过她了，她家里的相框还放着你们高三的合照，擦得一尘不染。”
“她还留着那个？”杨晓倩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是早就把我当仇人了吗？拍那些照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以前的情分？”
“她是被冯俊伟逼的。”秦受把叶子娇的遭遇告诉她，“冯俊伟拿她弟弟的学费威胁她，她没办法才拍那些照片。她跟我说，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杨晓倩沉默了，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角的泪光。“我不是不能原谅她。”她吸了吸鼻子，“我是不能原谅她糟蹋自己。那些照片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多少人在背后骂她？她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秦受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有些颤抖。“我跟她说了，这周末约你们见面。”他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话，你们当面说清楚，比什么都强。”
“你疯了？”杨晓倩猛地抽回手，“我跟她见面，只会吵架！”
“吵架也比现在这样好。”秦受坚持道，“你们认识十几年，难道要因为这点误会，老死不相往来？倩倩，原谅她，也是原谅你自己。”
杨晓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月光。过了很久，她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泪光，却带着点笑意：“你是不是收了叶子娇的好处？这么帮她说话。”
“我收了她的‘眼泪’。”秦受笑了，“她跟我说对不起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倩倩，你们都是我在乎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互相折磨。”
杨晓倩沉默了，她捡起地上的小石子，轻轻扔出去，石子落在远处的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周末在哪里见面？”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秦受心里一喜：“就在滨江路的那家咖啡馆，你以前最喜欢去的那家。”
“好。”杨晓倩点点头，站起身，“我先回去了，有点冷。”她转身走进屋，裙摆扫过台阶，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那是秦受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喜欢。
秦受坐在台阶上，看着屋里的灯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他知道，杨晓倩心里的结，已经松动了。只要能让她们重归于好，再费多少心思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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