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这天，唐家坳每家每户都早起。
河边热闹，满是人，洗柊叶和箬叶的，挑水的，下游也有衣服的。
小小的挑水码头，排了密密麻麻的人，位置不够，还有人在后面排队的。
大家伙你一句一句地聊着。
“我先来的，凭什么你先下去洗？”
一个声音显得很突出，因为它的主人很生气，眼看就要动手了。
陈桂花不服气:“谁说你先来的？明明就是我先来的！”
“大家都看见了，我在这等的时候你还没来！”七嫂上去就要扯陈桂花。
“都别吵了，人家七嫂先来的。”终于有人说公道话了。
陈桂花只能退到一边。
“跟你说啊，肥丫送的荔枝真好吃，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好吃。”
“我才得吃两个，我婆婆和公公吃完了。”
“我怎么没有？”
“人家肥丫被老虎追，你都没去帮忙。干啥给你？”
“听说肥丫一个人就把老虎打跑了！”
“这么厉害的啊！”
“以后，我可再也不敢骂她了。”
“……”
“肥丫来了，你们问她，是不是打跑了老虎？”
她们讨论的主角正提着箬叶和绿豆走来。
“没有这么厉害，只是老虎吃饱了，看我不好吃就走了。”唐一乐在台阶比较高的地方一张张地拿着布洗箬叶。
大部分人都喜欢等着位置好点的地方洗东西，唐一乐不想等，只能拿桶打水起来洗，洗完一遍再过一遍水，就算完成。
洗完箬叶，她又洗绿豆，绿豆泡水后去壳，这样包出来的粽子才好吃。
唐一乐没有参与她们的聊天。
听她们说到激动处，还有人吵起来了，推搡起来。
“扑通”一声，有人掉水里了！
“快快，把她拉上来！”有人喊道。
有几个人伸手去拉，“黄兰，快抓住我的手！”
奈何落水的黄兰，过于紧张怎么也抓不到岸上的几只手。
唐家坳的这条河，水是很深的，岸边又都是石头居多，所以，岸边也不浅。
黄兰眼看着要被湍急的河水冲出去。
唐一乐见状跑去找棍子，她记得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棍子。
“让开让开。”她拿了一根长长的棍子伸到水里，黄兰抓住棍子。
“大家一起拉。”
黄兰上来后，站在那发抖。
“先回去换衣服，别着凉了。”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
“谢谢你们。”黄兰声音还有点发抖，说完就回去了。
这一个意外之后，大家都好好排队，再也没有你争我抢的情况。
都怕落水，万一上不来那就完蛋了。
唐一乐洗完东西就回去，回家的路上被人堵住了。
也不对，是被人拦住了。
“这是我包的粽子，谢谢你。”黄兰已经换好衣服，好像专门在这等唐一乐的。
“不客气。你拿回去吧，等下我家也包粽子。”唐一乐没接。
“我，我不知道怎么谢你，只能送这个。”黄兰坚定地伸手再次递过来。
再多的，她也没有了，家里的东西，公公婆婆也不给拿出来，这两个个粽子是她说要吃才给拿的。
“那，多谢你了。”唐一乐面对黄兰不知该说什么。
她知道黄兰是真的命苦，十六岁因为冲喜嫁过来，洞房当晚新郎就病逝，守了三年的寡。
村里有人说她克夫，她丈夫就是被她克死的。才十九岁的花样年华，在村里可是遭受不少白眼。
婆婆因此不待见她，经常克扣她的粮食，不给她吃饭，一不如意就打骂。
还有一个整日垂涎她的公公。听说她晚上睡觉都要把门从里面锁紧，窗户钉上。
白天有婆婆管着，公公不敢怎么放肆，到了晚上，黄兰就危险了。
也不知道，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想吃荔枝，跟我说一声。”唐一乐接过粽子。
“不用了。”她说完转身去挑水码头，那还有没洗完的衣服。
唐一乐看着她孤独悲伤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算了，自顾不暇的时候，哪有时间去管别人。
中午胡乱吃个午饭就开始包粽子。
灰水粽很好包，他们家包的两三斤米，唐一乐三下五除二就包完。
包好灰水粽，就包她爱吃的肉粽。
“你要把绳子拉紧一点，不然粽子松松散散的，不好吃。”陈慧娘坐在旁边指挥。
“知道了阿娘。”她也没有办法啊，第一次包粽子能包成这样很不错了。
刚刚包的灰水粽，包成长条即可，难度不高。现在包的是三角粽，不是一般的难。
“阿娘，要不我们都包成灰水粽的样子？”唐一乐看着包得不像样的两三个粽子，恳求道。
“不行！”
“阿娘，实在太难了。”她放下稻草，缠绳子最难。
“那我来包。”陈慧娘说罢就要上手。
“别别别，您还伤着呢。”唐一乐拿起稻草，认真起来。
“我也包。”满娃跃跃欲试，卷起袖子就要抓叶子。
“满娃去喂兔子，兔兔有小宝宝，要吃很多。”
满娃有事情忙，又是他最喜爱的兔兔，忙跑到院子。
“你认真包，明年就不用阿娘教，你自己就可以。”陈慧娘坐回小竹椅上。
“阿娘，还是您包的好看。”明年她不敢包了，灰水粽就很好。
看别人包多简单啊，果然好吃的东西都不好弄啊。
“你要抓紧，煮熟了，还要拿点去祭屈子。”看唐一乐包得差不多，陈慧娘放水到锅里，开始烧水。
晚饭，杀了只鸡，留整个的，因为等下要祭拜。炒了一盘空心菜，煮了点菌子鸡蛋汤。
还有一盘唐一乐的最爱，炒猪杂。要是有辣椒就很好了，可是她种的辣椒才开花。
摆了个交易的供桌，把整只煮熟的鸡放在盘子里，旁边放几串荔枝，粽子没熟祭不然也会放。在土里插三炷香，祭拜天神祖宗。
拜完，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
平时陈慧娘做篾工一般都坚持到太阳下山之后，天渐渐黑才罢手。所以晚饭都比较晚。
这天端午节，加上陈慧娘的手不能做工，太阳刚刚下山就开始吃饭。
“来来来，鸡腿给满娃。”唐一乐掰了一根鸡腿放到满娃碗里。
“谢谢姐姐。”满娃嘴里含着荔枝。
“小心烫，荔枝别吃了。”真怕小子吃成小胖子，荔枝最易胖。
满娃从开始的瘦骨嶙峋到现在圆嘟嘟，长得也太快了。
“鸡翅膀给阿娘。”唐一乐记得陈慧娘最爱鸡翅膀。
“丫头吃，我不吃。”陈慧娘眼里含泪，女儿长大了。
记忆里，女儿总是和她抢鸡翅膀，相公总是把鸡翅膀给她，让女儿吃鸡腿……
陈慧娘看着对面摆着的一对碗筷。
每逢过节，餐桌上总有一副空着的碗筷。
唐一乐知道，那是唐才基的。
菌子汤还冒着热气，满娃小手用力扯着鸡腿，女儿给她装汤。陈慧娘满足了。
“相公，你在哪？你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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