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在身后完全闭合的刹那，所有的声音和异常波动都被隔绝。
陈阳站在狭窄的金属通道中，护甲照明灯的光束切开浓稠的黑暗，照亮前方覆盖着淡淡冰霜的通道壁。这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空气几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吸入细碎的冰晶。
通道大约三米宽，两米五高，四壁是暗沉合金，表面刻着类似能量回路的精细纹路——此刻大多黯淡无光。地面上有一层均匀的薄霜，踩上去发出极轻微的“咔嚓”声。
最令人不适的是时间感。进入这里后，外界那种“时间稀释”和“时空锁定”的感觉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陈阳抬手的动作比平时慢了约三成，思维运转也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胶水，每一个念头都要花费更多“时间”去完成。好在他的灵魂经历过多次磨砺，又身怀七曜权限，尤其是“时间”权柄虽未完全觉醒，但对这类异常有天然的抗性，勉强能够保持相对正常的认知。
“环境扫描中……”护甲内置的微型智脑传来报告，“空气成分：氮78%，氧20%，氩1.5%，其余为惰性气体及微量未知成分。温度：-142摄氏度。检测到高强度时空凝滞场，局部时间流速约为外部正常空间的0.03倍。建议保持最低能量消耗，任何剧烈动作都可能加剧时间紊乱对机体的影响。”
陈阳点点头，调低护甲能量输出，只维持基础的生命支持和照明。他尝试将感知向外延伸，但通道壁似乎有特殊屏蔽，灵魂力只能延伸到周围十米左右。
他沿着通道缓慢向前。
通道笔直延伸了约两百米后，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通道，正前方则是一扇封闭的金属门。门上有简单的机械操作面板，但面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指示灯全灭。
陈阳来到门前，发现面板旁边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凹槽，凹槽边缘有细微的能量纹路。他犹豫片刻，将手掌按入凹槽。
没有反应。
他又尝试注入一丝“秩序”之力。
这一次，面板表面的冰霜以极缓慢的速度消融了一点，露出一排暗淡的指示灯。其中最上方的一盏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即熄灭。
接着，一个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机械合成音从面板下方传出：
“识……别……失败……权……限……不……足……”
“警告……系统……能源……临界……时空……维持……优先……”
声音戛然而止。面板彻底沉寂，冰霜重新覆盖。
看来，星舰的主系统仍在最低限度运行，但能源已经枯竭到临界点，优先维持着时空凝滞场的存在，其他功能基本关闭。
陈阳收回手，环顾左右两条岔路。他释放出一丝极细微的灵魂感知，试探两条通道的“气息”。
左侧通道深处，传来一种极其微弱、但相对“活跃”的能量脉动——并非生命能量，更像是某种仍在低功耗运行的设备。
右侧通道则是一片死寂，而且感知触及到深处时，隐约有种“粘稠”的不适感，仿佛那里的时空凝滞效应更加严重。
他选择了左侧。
通道比主通道更窄，只有两米宽。前行约五十米后，前方豁然开朗，进入一个圆形大厅。
大厅直径约三十米，高十米，顶部是半球形穹顶。大厅中央有一个直径五米的圆形控制台，控制台周围环绕着十二个悬浮在半空的半透明光屏——此刻只有三个光屏还亮着极其暗淡的蓝光，显示着不断滚动的、无法理解的符号和数据流。控制台表面布满操作界面和插槽，但大多覆盖冰霜。
大厅四周的弧形墙壁上，嵌着数十个长方形的金属柜体，每个柜体约两米长、一米宽，整齐排列。柜体表面有观察窗，但窗内一片模糊，结着厚厚的冰晶。
陈阳走近最近的一个柜体，擦去观察窗上的冰霜。
透过强化玻璃，他看到内部是一个凝固在时间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类人形的机械体，高度约一米八，通体由暗银色金属构成，流线型设计，关节处有复杂的传动结构。机械体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双手垂在身侧，头部低垂，眼部传感器暗淡无光。它的表面覆盖着与柜内环境相同的薄霜，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能量核心——此刻完全黯淡。
不是生命体，是机械造物。
陈阳连续查看了几个柜体，内部都是类似的机械体，只是型号和外观略有差异。有些是类人形，有些则是多足或多臂的工作型机械，还有几个柜体内是球形的侦查单位。
“休眠舱……或者说，停机房。”陈阳心中明悟。
这些应该是“机械遗民”的战斗单位或工作单位。在星舰进入“停滞时计”状态时，它们被封装进这些柜体中，以最低能耗维持存在，等待可能的唤醒。
但看现在这样子，能源已经枯竭到连维持这些单位的基础活性都做不到，它们彻底“冻结”了。
他走向中央控制台。
靠近时，控制台边缘的一个指示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接着一个比之前清晰一些、但仍然断续的合成音响起：
“检测……到非登记……生命体征……”
“警告……能源……不足……时空维持场……不稳定……”
“外部……侵蚀……突破……外围防御……”
“根据协议……允许读取……部分非密级……日志……”
控制台表面亮起一个区域，冰霜迅速消融，露出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陈阳将手放上去。
瞬间，大量碎片化的信息涌入他的意识——
“……‘轮回计划’第七千三百次模拟结果……失败……熵增不可逆……”
“……‘起源之涡’观测数据更新……外围涡流区扩大……侵蚀速率增加37%……”
“……警告……‘腐化之种-δ型’在γ-7扇区爆发……第三防线失守……”
“……决议通过……启动‘停滞时计’协议……将所有剩余单位转移至‘方舟号’……”
“……我们计算了所有可能……只有将自身时间无限趋近于静止……才能抵御侵蚀的蔓延……直到找到真正的‘解’……”
“……能源分配方案确定……时空凝滞场优先级最高……其他系统逐步关闭……”
……
“……最后记录……我们已进入‘停滞时计’状态……外部时间对我们失去意义……”
“……希望后来者能找到不同的路……”
“……如果……有后来者的话……”
信息流戛然而止。
陈阳收回手，脸色凝重。
从这些碎片信息可以拼凑出大致轮廓：“机械遗民”在面对“腐化之种”和“混沌侵蚀”的全面溃败中，启动了名为“停滞时计”的最后手段——将整个文明最后的避难所星舰“方舟号”（也就是这艘船）及其所在区域的时间流速降到近乎为零，以此来“冻结”侵蚀过程，争取时间。
但显然，这个状态已经维持了不知多久，能源即将耗尽。而外部的“腐化之种”并未停止活动，甚至已经突破了外围防御，开始侵蚀维持“停滞时计”的几何结构体。
一旦那些结构体被彻底腐化，时空凝滞场瓦解，“方舟号”将暴露在正常时间流速中，而早已枯竭的它，很可能瞬间被侵蚀吞噬。
“必须找到能源核心，或者重启某些系统。”陈阳环顾大厅，“否则这里很快就会失守。”
就在他思考时，整个大厅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震动，而是时空层面的“涟漪”！那种感觉，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
紧接着，控制台上那三个还在亮着的光屏同时闪烁红光，急促的警报声响起：
“警告！检测到外围时空维持结构体‘刻度圆环-7’完全失联！”
“警告！检测到‘腐化之种’能量特征突破第二层屏障！”
“警告！时空凝滞场稳定性下降至78%……75%……73%……”
数值在持续下跌！
陈阳冲到控制台前，看向光屏。其中一个光屏显示出星舰外部区域的简易示意图——代表“方舟号”的绿色轮廓周围，有十二个蓝色光点环绕，应该是那些巨大的几何结构体。此刻，其中一个蓝色光点已经变成刺眼的红色，并且正在向相邻的两个蓝色光点“感染”！
“腐化之种的侵蚀速度比预想的快！”陈阳心中警铃大作。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几个小时（外部正常时间，在这里可能感觉更久，但时空场不稳定后，内外时间差会缩小），所有外围结构体都会被腐化，时空凝滞场将彻底崩溃！
必须做点什么！
他迅速查看控制台上的其他信息。在警报信息的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选项：“紧急协议-能源再分配”。
点开后，出现几个子选项：
“终止所有非必要系统，集中能源维持时空场（预计可延长维持时间47%）”
“激活部分防御阵列，尝试清除外部侵蚀源（风险：能源加速消耗，时空场可能提前崩溃）”
“唤醒部分作战单位，执行内部防御（需消耗储备能源）”
“启动‘最终方案’（条件不足）”
陈阳盯着这些选项，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个选项最稳妥，但只是拖延时间，不能解决问题。一旦能源耗尽，还是死局。
第二个选项风险极大——在能源枯竭的情况下激活防御系统，很可能几下攻击就耗尽所有能量，时空场立刻崩溃。
第三个选项……唤醒作战单位？
他看向周围那些被封存的机械体。
如果能唤醒一部分机械单位，配合自己，或许能主动出击，清除正在侵蚀外围结构体的“腐化之种”？但问题是：这些机械体被“冻结”了不知多少岁月，唤醒后还能正常作战吗？能源从哪里来？控制权呢？
他点开第三个选项的详细说明。
“唤醒协议：可指定唤醒不超过12个单位。唤醒过程将消耗储备应急能源的3%（当前储备：11%）。唤醒后单位将处于基础活动状态，需额外能源供给才能执行战斗任务。单位控制权自动移交至协议启动者（需通过基础权限验证）。”
11%的储备能源……只够唤醒12个单位，而且唤醒后还要额外供能才能战斗。
“权限验证？”陈阳皱眉，“我怎么可能有控制这些机械单位的权限？”
但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世界之卵”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晨曦”的微弱意念波动传来：“秩序……同源……可尝试……共鸣……”
陈阳心中一动。他取出“世界之卵”，将其贴近控制台上的权限验证区。
乳白色的微光从卵中散发，极其柔和，却带着一种本质极高的秩序韵律。
控制台的验证区突然亮起柔和的蓝光，一个清晰的、毫无杂音的合成音响起：
“检测到‘源初灵性-秩序侧’共鸣信号……”
“权限验证中……”
“验证通过。确认为‘高等秩序权限持有者’。”
“根据‘最后堡垒’协议补充条款，在危机状态下，允许高等秩序权限持有者临时获得‘方舟号’第三级指挥权限。”
“指挥官，请指示。”
成了！
陈阳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启动唤醒协议！选择12个作战单位，优先选择近战与火力支援类型组合！”
“指令确认。正在从休眠库中筛选最优组合……筛选完成。开始唤醒。”
控制台射出一道蓝色光束，扫过大厅周围的柜体。被选中的12个柜体表面的冰霜迅速消融，柜门缓缓滑开。
柜内的机械体，胸口的能量核心开始极其缓慢地亮起黯淡的光芒，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它们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眼部传感器亮起微弱的红光。
但动作极其缓慢，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花了近十秒。
“唤醒完成。单位处于最低活性状态。平均能源水平：2%。建议立即补充能源，否则将在1.7小时后自动关机。”
能源……哪里来的能源？
陈阳突然想到什么，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几块在之前探险中收集的、相对纯净的能量结晶。这些结晶原本是备用的，能量纯度不高，但总量尚可。
他将其放在控制台上：“这些能源能用吗？”
一道扫描光束落下。
“检测到中等纯度晶体能源。可进行转化吸收。预计可为每个单位补充至15%能源水平，达到基础作战标准。”
“立刻转化补充！”
控制台下方打开一个开口，将能量结晶吸入。几秒钟后，连接那12个机械柜体的管线亮起蓝光，能量被传输进去。
机械体眼中的红光逐渐变得明亮、稳定。它们的动作明显流畅起来，从柜体中缓缓走出，来到大厅中央，面向陈阳，整齐站立。
十二个机械单位，分为三种型号：
六台“扞卫者”型——类人形，高约两米，双臂配备可变形近战武器（目前显示为金属拳套形态），肩部有小型护盾发生器，躯体厚重，显然是前排单位。
四台“裁决者”型——同样类人形，但更纤细，双臂是修长的能量炮管，背部有辅助瞄准和能量增幅装置，是中程火力支援。
两台“观测者”型——球形机体，直径约一米，悬浮在半空，配备多光谱传感器和轻型干扰射线，显然是侦察和辅助单位。
所有单位静立待命，眼部传感器注视着陈阳。
控制台声音响起：“单位唤醒及能源补充完成。指挥链路已建立。指挥官，请下达指令。”
陈阳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通过控制台建立的、微弱的意识连接。他能模糊感知到这十二个单位的状态、位置，并能传达简单的指令。
“当前首要任务：清除正在侵蚀外围时空维持结构体的‘腐化之种’。”陈阳指向光屏上那几个正在变红的点，“我们需要离开星舰，前往那些结构体，在它们被完全腐化前将其净化或摧毁。”
“警告：离开时空凝滞场保护后，单位将暴露于外部侵蚀环境，且能源消耗加剧。”控制台提醒。
“我知道。但我们没有选择。”陈阳坚定道，“如果外围结构体全部失守，这艘船也一样完蛋。主动出击，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那十二个机械单位：“你们呢？愿意执行这个任务吗？”
十二个单位同时抬起右臂（或类似部位），在胸口位置敲击两下——似乎是某种表示“接受命令”的机械礼仪。
“很好。”陈阳点头，“控制台，给我们规划最佳路线，并尽可能提供支援。”
“路线规划中……建议通过b7维修通道前往舰体上层，从三号外部维修平台离舰。该路线时空凝滞效应相对较弱，且靠近目标结构体‘刻度圆环-8’和‘刻度圆环-9’。”
光屏上显示出星舰内部结构图，一条绿色路线被标注出来。
“另外，检测到舰内存放有‘秩序信标’装置库存，可携带少量。该装置可暂时净化小范围侵蚀，并为秩序侧单位提供能量补给。”
控制台下方又打开一个储物格，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拳头大小的银色多面体晶体，表面刻满符文。
陈阳拿起一枚，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秩序能量。
他将这些“秩序信标”分发给机械单位，每个单位携带一枚。
“准备出发。”
陈阳带领十二个机械单位，离开圆形大厅，按照路线向b7维修通道前进。
通道中，时间凝滞感依然强烈，但机械单位的行动似乎比陈阳更适应这种环境，它们的动作精准、稳定，不受时间稀释的明显影响——或许它们原本就是设计用于在这种环境中作战的。
前行途中，陈阳通过意识连接，尝试与这些机械单位进行更深入的沟通。
“你们……还有记忆吗？关于过去，关于这场战争？”
一个“扞卫者”单位转过头，眼部红光平稳闪烁，机械合成音通过连接直接传入陈阳意识：“个体记忆库受损严重……只保留基础战斗协议和任务逻辑……集体记忆库可能仍存在于‘方舟号’主数据库……但目前无法访问。”
另一个“裁决者”单位补充：“我们的存在意义……是保护……是延续……直到找到‘解’……”
“解？”陈阳问。
“终结‘蚀’……逆转熵增……让秩序……重新生长……”
简单的词汇，却承载着一个文明最后的希望。
陈阳沉默。
十几分钟后，他们抵达三号外部维修平台。这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平台，位于星舰上层侧面，有防护能量场（目前关闭），平台边缘有固定索和维修机械臂。
透过平台，可以看到外面那诡异而恐怖的景象：
距离最近的，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被腐化的金属圆环结构体——“刻度圆环-8”。它原本表面刻满精密刻度，缓缓旋转，现在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被暗红色的、如同血管和肉瘤的侵蚀物覆盖，那些侵蚀物还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圆环的旋转变得 erratic（不稳定），发出无声的、令人心悸的扭曲。
更远处，另一个圆环结构体（刻度圆环-9）也开始出现零星的暗红斑点。
而整个“停滞时计”星域，那原本凝固的时空，现在泛起了细微的、不稳定的涟漪，如同即将破碎的镜面。
“时空凝滞场稳定性：62%……还在下降。”控制台的警告传来。
陈阳看向身后的机械单位：“准备好了吗？”
十二个单位同时举起武器或激活传感器。
“扞卫者”的拳套变形为锋利的振动刃和实体护盾。
“裁决者”的能量炮管开始充能，发出低沉的嗡鸣。
“观测者”展开扫描力场，锁定腐蚀区域。
“出发！”
陈阳率先跃出平台，在近乎无重力的虚空中，向着最近的那个被侵蚀的圆环结构体飞去。
十二道机械身影紧随其后，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
在他们身后，巨大的“方舟号”依然沉寂，如同墓碑。
而在那被凝固的时间深处，或许还沉睡着更多秘密，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如果，还有时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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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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