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或是女人，恋爱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假定性别。
餐厅里，陆远旁边坐着两个风格迥异但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孩。
菜刚上齐，性格活泼的江小雅就笑着打趣：“瑜甄，怎么昨天刚跟你吃完相亲复盘伤心饭，今天又张罗着吃饭了？能量恢复得这么快？”
江瑜甄，也就是今天做东的那位，没好气地白了堂妹一眼，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别提了。昨天回去又被我妈电话轰炸到半夜，再不找你们出来透透气，我就要被我爸妈那套‘为你好’的理论活埋了。”
陆远给张璐递了个“你看吧”的眼神，接口道：“又怎么了？昨天那个It男不是聊得还行吗？”
“人是还行，就是没感觉。”江瑜甄叹了口气，“可我爸妈不这么觉得。他们说，感觉能当饭吃吗？人家营收稳定一年三千万，人也忠实可靠，这就是最好的条件。我跟他们争了两句，结果我妈就开始哭，说我不懂事，不体谅他们为我操碎的心。”
江小雅摇头晃脑地接话：“经典曲目，永不缺席。诶，说真的，有时候我真觉得，父母和老公不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也认真了些：“你看啊，无论跟父母吵多少次架，生多少气，说过多少伤人的话，他们依然是父母。血脉断不了，过段时间，总能和好，家还是那个家。但是老公呢？”
江瑜甄冷笑一声，把话头接了过去，语气带着一种与她柔美外表不符的犀利：“但是老公不一定是老公。今天可以是，明天可能就不是了。感情没了，缘分尽了，或者发现根本是个人渣，那一纸婚约屁用没有。为了这么一个‘不一定’的人，去违背生养自己的父母，在他们看来，就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买卖，是最愚蠢的赌注。”
张璐一直安静地听着，直到这句话像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她心湖的涟漪中心。她想起昨天和母亲的争吵，想起陆远那五万块钱的转账，想起他那句“我养你”带来的瞬间心动与长久不安。
她下意识地喃喃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桌上一静：“可是……如果连赌都不敢赌，怎么知道赢不了呢？而且……万一，我们赌的，甚至不是一个世俗意义上正确的对象呢？”
江瑜甄和江小雅都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陆远敏锐地察觉到张璐情绪的异样，立刻笑着打圆场：“哎哟，你们看把我们璐璐都给逼出哲学思考了。行了行了，吃饭最大，管他父母还是老公，先填饱肚子再说！”
张璐低下头，夹了一筷子菜，却觉得味同嚼蜡。
江瑜甄那句“老公不一定是老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如果，连“老公”这个身份本身都存疑呢？如果她正在下的这场赌注，筹码本身就是一个谜？
有句话说：买定离手，爱错不咎。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很少，倒也不是不够痴情，而是现实龃龉的千难万险太难克服了，再加之世俗意义上正确的价值观，导致了痴心这张牌单出没有任何作用，反之，只要钱够了，你性格或体态上的缺点，反倒会被当成津津乐道的优点。
张璐说完刚才那句“不是世俗意义上正确的对象”后，桌上静了一瞬。
她迎着江瑜甄和江小雅略带探究的目光，没有退缩，反而笑了笑，语气平和地继续说了上面这段话。
她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眼神清亮，不见丝毫窘迫。
“我以前也特别信有情饮水饱，”她语气带着点回忆的调侃，“后来发现，那得是神仙，凡人只喝水会饿死的。我刚辞了职，现在就是标准无业游民，银行卡余额掰着手指头能数清楚。这种感觉，挺真实的。”
江小雅忍不住插话：“那多焦虑啊！”
“焦虑，当然焦虑。”张璐承认得干脆，“下个月房租在哪都不知道的时候，脑子里跟跑马灯一样，什么糟糕情况都想过了。但是吧，”她话锋一转，唇角弯起一个豁达的弧度，“穷也有穷的好处。它帮你把很多东西看得特别清楚。哪些人是真朋友，哪些快乐是钱堆不出来的，还有就是——你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她看向江瑜甄：“像瑜甄刚才说的，父母是确定的，老公是不确定的。这个道理我懂。可反过来想，正因为老公是不确定的，是可能离开的，那我们选择这个人的时候，是不是更应该抛开那些外在的、比如他能不能帮你解决工作、能不能让你立刻过上优渥生活这些标准？因为这些附加条件一旦没了，关系也就垮了。”
“那你觉得应该看什么？”江瑜甄忍不住问，神情认真了些。
“看那个人本身啊。”张璐说得坦荡，“看你们在一起时，你是不是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犯傻，而不是一个绷紧了弦、必须维持完美形象的演员。看他在你落魄的时候，是高高在上地施舍，还是能蹲下来，用你能接受的方式推你一把，告诉你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想到了陆远那五万块，和那句“是要还的，还要算利息”。这种维护她自尊的方式，比单纯的慷慨更让她动容。
“我爸妈就是普通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也没攒下什么大钱。”张璐的声音很柔和，带着一种清晰的认同感，“但我从来没觉得我缺少过什么。他们教给我的，是哪怕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跟人讲价，脊梁骨也是挺直的；是日子再难，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碗热汤面，也能笑出声来。这种底气，比钱实在。”
她顿了顿，总结道：“所以啊，痴情这张牌，单出是死牌，得配上别的东西。但不是配钱，或者不主要是配钱。是配独立的人格，配坚韧的心性，配无论顺境逆境都能把日子过出滋味的能力。有了这些，你才有底气去买定离’，万一……万一真的爱错了，你也输得起，能自己站起来重新开局。而不是离了那个人，就活不下去。”
一番话说完，桌上安静了片刻。
陆远率先打破沉默，轻轻碰了碰张璐的杯子：“敬我们能输得起，也能站得直！”
江小雅也咂咂嘴：“听着是挺酷，但实操起来太难了。反正我现在还是觉得，钱和爱，我都要！”
江瑜甄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张璐，没有立刻说话，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焦躁，多了一些深沉的考量。
张璐迎着她们的目光，笑容依旧明朗。她清楚自己前路未卜，工作没着落。
但此刻，她至少能把自己对于贫穷、对于爱情、对于选择的思考，如此落落大方地宣之于口。
这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胜利。她正学着，不因处境困窘而自卑闪烁，也不因有所依赖而迷失自我。这份从泥泞里长出来的乐观与通透，是她目前最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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