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石壁、父亲、柳随风……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站在一片虚无之上，脚下是光滑如镜却映不出倒影的平面，头顶流淌着永无止境的洪流。
这里没有温度，没有气味，只有死寂的蓝光笼罩着一切。
“叮咚——”
一个甜腻得近乎诡异的女声凭空响起，尾音还带着不合时宜的雀跃。
【滴！】
【恭喜体验者肖明明完成关键节点任务】
【继承长歌，执掌萧家。】
萧秋水忍着眩晕，勉强站起身来，警惕地环顾这片诡异的空间。
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
一团不断翻滚涌动的黑雾。
黑雾之中，一块散发着微弱电子光芒的半透明屏幕若隐若现。
机械音继续发声。
【您已获得任务奖励选择权限，请从以下选项中选择其一】
屏幕上浮现出两行散发着微光的文字。
【A. 角色选择权：解锁新角色身份，脱离当前剧情线，以全新身份继续探索《忘情天书》主线任务。】
【b. 退出体验：立刻结束本次江湖如梦沉浸式体验，意识回归现实世界。】
萧秋水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两个选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唐柔、左丘、邓玉函并肩作战的背影，姐姐，父母复杂的疼爱……
还有，柳随风那望向他时会流露出温度的眼睛。
现在离开？
他问自己。
现实世界固然有他熟悉的一切，有未完成的工作，有便捷的生活，但这里已经有了他割舍不下的牵挂。
江湖的血雨腥风固然残酷，与他熟悉的现代文明格格不入，让他时常感到一种灵魂层面的撕裂与孤独。
但这份真实的情感羁绊，同样沉重而炙热。
让原本的“萧秋水”回来接手？
或许可以。
但如今是他一步步走过的人生，是他用血与泪，用欢笑与痛苦铭刻下的轨迹。
对谁都不公平。
他还有太多谜团没有解开，太多事情没有做完。
“我……”
他抬起头，看向那团代表着“系统”的黑雾，“就不能保留现在萧秋水的身份，继续完成主线任务吗？”
“等我解决了这里的一切，等江湖重归平静，到时候就算离开，我也再无遗憾。”
【警告！】
机械音陡然变得尖锐、沙哑，如砂纸摩擦金属，格外冰冷。
【暂不提供此类奖励选项！】
【此世界只是个小说世界，如果你不选择，做出违背系统的操作，系统将启动强制净化程序】
【逐步清除您作为‘肖明明’的现代记忆及自主意识。意识体永久滞留此界，无法回归。】
清除记忆……永久滞留……
这几个字让萧秋水浑身发冷。
回归现实，是每一个穿越者最深层的执念，是锚定自我，不至于在光怪陆离的武侠世界中彻底迷失的根。
这个江湖，快意恩仇的背后是数不尽的阴谋诡计与生死一线。
与他习惯了秩序与和平的现代灵魂本质相悖。
他努力融入，却总觉得自己像个边缘的旁观者，格格不入。
可是……
视线落回紧握的长歌剑上。
他想起娘亲每次为他做的那碗热腾腾的面，想起父亲虽然每次都说要教训他都落不下来的鞭子，想起柳随风无数次唤他明明时分外有光彩的眼睛。
萧秋水的指节抚过刻着“长歌”二字的剑鞘。
现实世界的霓虹在记忆里明明灭灭，而此刻剑锋映出的，是某人冲破虚妄时的衣角。
他忽然笑了一声。
“若我偏要……”
他喉结滚动，声音逐渐定了下来，“以萧秋水之名，走完这条路呢？”
“刺啦！”
萧秋水倏地拔出长歌。
系统音骤然扭曲成刺耳的杂音，墨色雾气剧烈翻涌。
【错误！错误！此非可选项！】
“你终究只是一堆死物。”
萧秋水手腕翻转，长歌剑嗡鸣着绽出寒芒，“怎懂得活人的喜怒哀乐？”
剑风扫过之处，数据流发出凄厉的惨叫。
【警告！系统受损将导致永久滞留】
“那便留下！”
剑光如龙贯出，他纵身斩向黑雾核心，“做肖明明还是萧秋水有什么要紧？我选的路——”
长歌剑劈开浓雾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呐喊。
“跪着也要走完！”
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墨色雾气被剑光撕裂，系统发出濒临崩溃的尖锐嘶鸣。
随后强光吞噬了一切。
……
萧秋水，或者说肖明明。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空的。
没有凛冽的佩剑。
触手所及，是柔软而陌生的羊羔绒外套面料。
他愣住了。
呼吸急促，瞳孔因不适应光线而微微收缩。
眼前不再是灰暗的剑冢。
而是明亮的充满了个人生活痕迹，略显杂乱却温馨的卧室。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我……回来了？”
肖明明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
蓝格子床单，堆满手办的书架，窗外传来早高峰的鸣笛。
电脑屏幕幽幽亮着，《神州奇侠》文档定格在最终章：
【剑冢之内，萧秋水接过长歌剑。】
结尾处躺着三个刺眼的宋体字：全文完。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这是一双握过笔、敲过键盘、也曾在虚拟世界中紧握过“长歌剑”的手。
但此刻，掌心没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只有鼠标长时间摩擦留下的一点微红。
视线惶惑地扫过四周。
肖明明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回来了？
就这么……回来了？
在那个世界经历的一切。
那些浓烈的情感，刻骨的羁绊，生死一线的挣扎，难道都只是……
南柯一梦？
是他在电脑前敲打出的文字所构筑的一场幻境？
“不……不是幻境！”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甩开这个可怕的念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那些都是真的！”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肖明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
踉跄着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喧嚣的声浪瞬间涌入——
汽车的鸣笛、楼下早点摊的叫卖、远处工地施工的轰鸣，交织成一首熟悉又陌生的都市交响曲。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高大的建筑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冰冷而耀眼。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实世界，毋庸置疑。
可正因如此，那股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失落和愤怒才更加汹涌澎湃。
“死魔典！你在搞什么鬼！”
他对着空气低吼，拳头狠狠砸在窗框上，指节传来清晰的痛感，“我还没想回来啊！”
“我选择了留下！”
“你听不懂吗？！”
他豁出一切，对抗系统的抹杀，不是为了马上回到现实。
他斩断的是退路，选择的是在那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的世界里，以“萧秋水”之名走下去的决绝。
至少也要让他道个别吧。
强烈的情绪驱使着他。
肖明明猛地转身，扑回电脑前。
他死死盯着那“全文完”三个字，像是要把它瞪穿。
颤抖的手指握住鼠标，光标移动到文档上，想要点击，想要修改。
但就在他指尖按下左键的瞬间。
屏幕猛地一黑！
紧接着，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简易的错误提示框，白色的文字冰冷而刺眼。
【错误：您访问的资源不存在，或已被移除。】
肖明明瞳孔骤缩，不死心地疯狂晃动鼠标，用力敲击键盘上的任意键。
毫无反应。
电脑主机运行的声音消失了，风扇停转，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城市噪音，提醒着他真的回到现实了。
系统真消失了？
他写下的《神州奇侠》也消失了。
他亲身“经历”了一遍的故事，连同那个他刚刚确认了其真实性的世界一起，不见了？
肖明明僵在原地，维持着俯身操作电脑的姿势，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慌涌了上来。
他回来了。
以一种他完全不曾预料，也绝不情愿的方式，被粗暴地扔回了原点。
可那个世界，那些人，那段以“萧秋水”之名活过的岁月，难道真的就此烟消云散？
卧室里，只剩下他有些茫然的呼吸声。
和窗外那个庞大、喧嚣、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壁垒的现代世界。
电话铃声突兀地炸响，打破了卧室里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肖明明猛地一颤，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被强行拽回。
他循声望去，在凌乱的被褥角落找到了那部正在嗡嗡震动，屏幕闪烁的智能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李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惊悸与空茫的情绪。
手指有些僵硬地划开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立刻弹射出一个极具穿透力，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的声音。
“明明！我的大作家！”
“你可算接电话了！恭喜啊！又是月榜第一！稳得一批！”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行，这波剧情炸了！读者评论区都刷爆了！”
李财的声音充满了熟悉的，略带夸张的兴奋。
肖明明下意识地“嗯”、“啊”了两声，声音干巴巴的。
明显的魂不守舍。
李财继续喋喋不休，“不过我说你小子这几天怎么回事？玩失踪啊？”
“工作室好几天没见你人影了，消息也不回。”
“最绝的是，你小说居然也敢断更好几天！我的天，也就你了，断更还能稳坐月榜第一，这读者粘性，没谁了！”
“什么时候来工作室？我得好好‘瞻仰’一下你这尊大神……”
“几天？”
肖明明眉头紧紧拧起，打断了他，“你说我……几天没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那可不！”
李财理所当然地道，“整整三天，音讯全无！”
“要不是看你云端文件最后保存时间是几个小时前，我差点报警！”
“你到底干嘛去了？闭关冲击结局也不用这么与世隔绝吧？”
三天……
肖明明对这三天的印象一点都没有。
一个念头飞速闪过脑海。
他猛地握紧手机，急切的，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地说道，“等等，李财，先不说这个。”
“你上次，大概半个月前，跟我提过的那个，那个还在内测的能深度沉浸交互的魔典系统？你还有印象吗？就是那个你说的可以——”
“魔典系统？”
肖明明还没说完，李财疑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毫不作伪。
“什么魔典系统？”
“游戏吗？新出的VR设备？我没跟你提过这东西啊？明明，你没事吧？是不是熬夜码字熬迷糊了？”
“还是这几天没见，你背着我偷偷研究了什么黑科技？”
“还是不写你的纯种武侠小说要去写系统金手指文了？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啊！”
李财的语气带着调侃。
却不知现在的肖明明心都沉到底了。
“……好的，我知道了。”
肖明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失落。
“你知道什么了？”
李财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更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你人没事吧？什么时候来工作室？”
“没事。”
肖明明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先这样了，回头再说。”
他不等李财再追问，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柔软的床铺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但肖明明却觉得，那声音仿佛敲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卧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模糊的城市白噪音，以及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缓缓直起身，环顾着这间熟悉到骨子里的卧室。
杂乱的书籍，随手放置的手办，屏幕上已然消失的文档，身上柔软的羊羔绒外套。
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这才是现实。
李财不记得什么“魔典系统”。
他消失了三天，只是“闭关”。
他笔下那个波澜壮阔的世界，随着文档的诡异消失，仿佛也从未存在过。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握住“长歌剑”时，那冰冷与温热交织的触感。
耳畔似乎还能听到娘亲温柔的呼唤，父亲故作严厉的呵斥，柳随风晃人的笑声，以及剑气破空时那清越的铮鸣。
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怎么可能是假的？
肖明明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挣扎。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此刻，他站在这个喧嚣现实的中心。
却感觉自己比在那个被视为“虚拟”的世界里，更加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怅然若失，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的万分之一。
那是一种，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两半，一半被强行塞回熟悉的躯壳。
而另一半，却可能永远遗失在了某个再也回不去的，名为“江湖”的远方。
（后文待续）
————
这是在系统被砍了，导致出了点故障，两个世界交互了。
也可以理解成明明在做梦，没真的回去哈。
感觉最近又要江郎才尽了[哭哭]
写的有点不顺，看吧到时候写出来可能不太对，大家多多包涵[么么]
明天接着写喔，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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