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倏忽十载。
大业年间的混乱并未平息，反而如野火燎原，愈演愈烈。魏帝萧升困守江都，天下群雄并起，称王称帝者不知凡几。晋阳云府，在这乱世漩涡中，犹如一艘不断加固自身的巨舰，沉默而坚定地积蓄着力量。
府邸深处，练武场边缘。
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穿着利落的短打衣衫，正一遍遍地练习着最基本的刺击动作。他身形尚显单薄，但动作却异常沉稳，目光专注，每一次出枪都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与精准。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他却恍若未觉。
这便是云昭。
十年过去，那来自异世的灵魂已彻底被困在这具年幼的躯壳中，但他从未停止过挣扎与适应。
（云昭内心oS：*肌肉控制还是太弱…反应速度比前世差了不止一筹。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更直接，武力是最基本的筹码，必须尽快提升。秦师傅教的呼吸法门有点意思，似乎能略微提升专注力…*）
他收枪而立，调整着呼吸，目光扫过宽阔的练武场。远处，几个健仆正在对练，呼喝声不绝于耳。更远处，一个更加壮实些的男孩，约莫八、九岁，正抱着一根粗大的石锁，吭哧吭哧地举着，脸憋得通红，眼神却有些茫然空洞。那是四弟云灿，天生一副惊人神力，可惜心智却停留在五六岁孩童的水平，懵懂单纯。
“四郎，慢些举，莫伤了筋骨。”一个温婉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女声传来。
云昭回头，看见母亲窦氏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十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虽容颜依旧秀美，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她手中还拉着一个粉雕玉琢、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那是云昭的妹妹云岚，母亲后来所出，性子活泼，颇得父亲喜爱。
“阿娘，岚儿。”云昭收起思绪，走上前，规矩地行礼。他早已熟练掌握这个时代的礼仪规范，甚至比许多土着做得更标准——这是生存的必要伪装。
“二郎又在用功了。”窦氏拿出绢帕，轻轻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眼神慈爱中带着一丝复杂。这个儿子，自小就与众不同。太过安静，太过懂事，学什么都快得惊人，却又懂得恰到好处地藏拙。那眼神深处，总有种她看不透的沉静，不像个孩子，倒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这让她欣慰，也让她隐隐不安。
“嗯，秦师傅说基础要紧。”云昭答道，目光落在妹妹云岚身上。小丫头正笑嘻嘻地想去拿云灿的石锁，被奶娘赶紧拦住。
（云昭内心oS：*母亲在府中的日子并不轻松。父亲虽敬重她正室地位，但那两个妾室林氏和张氏也非省油的灯，尤其是林氏，仗着生了三郎云焕，又得父亲几分欢心，没少暗中给母亲使绊子。云岚的出生，算是母亲地位的一道保障。*）
正想着，回廊另一端传来一阵脚步声。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过来。他面容与云昭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矜持老成，步履从容，身后跟着两个伴当和一位捧着书卷的文士。正是云昭的大哥，云府的嫡长子——云烨。
云烨目光扫过练武场，在云昭身上略微停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神色平淡，甚至有些疏离。他径直走向窦氏，恭敬行礼：“母亲。”又摸了摸云岚的头，“岚儿又调皮了。”
“大哥。”云昭也依礼唤了一声。
（云昭内心oS：*云烨…天生的继承人，被按照储君的标准培养。儒家经典、治国策论、礼仪规范才是他的主业。他瞧不上我这般‘沉溺武事’，觉得有失身份。也好，本就不是一路人。*）
云烨与母亲简单说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显然是去书房研读功课。他经过云灿时，微微蹙了下眉，脚步更快了些，似乎不太愿意接近这个痴傻的弟弟。
这时，另一个穿着鲜艳、眉眼灵活的男孩像泥鳅一样钻了出来，约莫十一二岁年纪，正是三弟云焕，林氏所出。他笑嘻嘻地先给窦氏行了礼，又对云琮离开的方向夸张地拱手：“大哥真是勤勉，将来必是我云家栋梁！”然后才转向云昭，语气热络却带着几分刻意：“二哥好身手！这般苦练，将来定是阿爷麾下第一猛将！”
（云昭内心oS：*云焕…心思活络，最会看人下菜碟。拼命讨好云烨，又时不时来我这卖个好，左右逢源。他母亲林氏那点算计，全让他学了个十足。*）
云昭只是淡淡点头：“三弟过誉了。”他懒得与这小鬼虚与委蛇。
云焕讨了个没趣，眼珠一转，又跑到云灿那边，故意引逗：“四弟，举高点！再高点！你看大哥二哥都看着你呢！”
云灿傻呵呵地笑着，果然更卖力地举石锁，脸憋得发紫。
“焕儿！”窦氏微微提高声音，带着不悦，“莫要作弄你四弟！”
云焕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窦氏看着云灿那单纯又费力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奶娘吩咐道：“看好四郎，别让他伤着。”又对云昭道：“二郎，你也歇歇，莫累着了。晚些时候你阿爷或许要考校你们功课。”
听到“阿爷”，云昭眼神微凝。
（云昭内心oS：*父亲云海…这十年间，他从卫尉少卿一步步掌握了更多实权，如今已是太原留守，真正的一方诸侯。他更忙碌了，也更威严了。每次考校，都像是将军检阅士兵，压力巨大。他对我的感情复杂，既欣赏我的早慧和武勇，又警惕我那份超乎年龄的‘成熟’，尤其… after那次‘诗惊四座’后。*）
他想起几年前祖母寿宴，自己一时失神，竟将脑中记诵的千古名句脱口而出，引来满座震惊。虽然后来父亲以“稚子胡言，偶得佳句”遮掩过去，但事后那严厉的警告和深究的眼神，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昭儿，你要学会藏锋，尤其是在这云府，在这乱世。”父亲的话语犹在耳边。
（云昭内心oS：*藏锋…我明白。在这个家，大哥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三弟有生母庇护，懂得钻营。四弟虽傻，却因天生神力和对父亲纯粹的依赖，反而得了些怜惜。而我…一个过于‘特殊’的次子，位置尴尬。表现得太蠢，会被边缘化，失去资源；表现得太聪明，又会引来猜忌。这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二哥！二哥！”妹妹云岚跑过来，拉住他的衣角，仰着小脸，“给我编个小蚂蚱嘛！你编得最像了！”
云昭低头看着妹妹纯粹的笑脸，心中微微柔软。在这冷漠复杂的深宅大院里，这份纯粹的亲情显得弥足珍贵。
他笑了笑，刚想答应，就听见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隐约有“紧急军情”、“刘武”、“突厥”等字眼传来。
府中的气氛瞬间为之一紧。
窦氏的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将云岚搂紧了些。
云昭抬起头，望向府门方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云昭内心oS：*军情…看来外面的局势越来越糟了。刘武勾结突厥，一直是晋阳的心腹大患。乱世…这才是真正的乱世。云家这艘船，还能在风浪中安稳多久？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他感觉到，那种自他降生起就笼罩在晋阳上空的紧张感，正在迅速变得实质化。
山雨，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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