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弗林从未如此痛恨血族敏锐的感官。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颈骨在嘎吱作响；能嗅到，自己喉管里鲜血翻涌的腥臭；还能看到，眼前男人瞳孔深处，那熊熊燃烧的火光。
那光芒绝非寻常吸血鬼所能拥有，更不可能出现在血奴眼中。
塞弗林清楚，眼前之人至少是位高阶吸血鬼，甚至可能是……某位纯血贵族的子嗣！
“大人！尊贵的大人！”
塞弗林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去过白夜城！我就是个低阶吸血鬼，只能把血渴症当信标，这玩意只会逼着我一路往北爬！”
“他就跟你一样，只是条追逐腐肉的鬣狗。” 头顶传来那个女术士的声音。
“真是犀利的比喻啊，殿下。”男人直起身，略微有些失望。
殿下？
塞弗林努力转动着眼球，向上望去。如骄阳般耀眼的金发，是卡蒂亚皇室的象征；秘银铠甲，样式古老而威严，唯有奥术骑士方能配备；还有那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眼眸……
她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您是……瓦伦蒂娜·卡蒂亚？”塞弗林嘶声问道，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女术士皱了皱眉头，没有否认。
塞弗林的视线转向旁边的男人，能随侍瓦伦蒂娜左右，还有那把黑色的长剑，没错，他只能是……
“那您就是……‘瓦伦蒂娜之刃’，安东·伍兹？”塞弗林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作为吸血鬼，你对人类社会还真是了解啊。”安东耸了耸肩，但那双铁灰色眸子里没有丝毫暖意。
“是的，大人！”塞弗林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毕竟您……您二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们这些小蝼蚁，只有清楚该远远避开哪些大人物，才能在这世上多活几天……”
“不要废话。”瓦伦蒂娜打断了他，声音冷冽，“交给你了。”
她干脆利落地挪开脚，把吸血鬼踢到安东身前。
结束了？我可以走了？
塞弗林心头猛地窜起一股狂喜，几乎忍不住想要张开蝠翼。
“遵命，殿下。”安东挑了挑眉，右手随即搭上了腰间的剑柄，手指轻轻叩击着剑镡，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丧钟一样敲在塞弗林的心上。
“等等！大人！大人请等等！”
塞弗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起来，仿佛想奋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您也是血族！尊贵的大人！我的血源来自于阿拉里克伯爵！能否看在伯爵大人的面子上，求您……”
“什么阿拉里克，不认识。”
安东摇了摇头。
“什么伯爵大人，谁封的？”
女大公踢了踢他。
“那您的主君是哪位大人？”塞弗林忍着剧痛，慌忙报出几个古老的名号，“是玛格丽特大人？还是安布罗西奥大人？难不成是卢修斯大人？总……总不可能是露娜大人吧？！”
“他的主君，是我。”瓦伦蒂娜咬牙切齿道。
“您……？”塞弗林愣住了，随即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原来……原来您也是一位鲜血贵族！真祖布局也太深了吧！这真是……”
迎接他的，是一道凌厉的金芒。
塞弗林的表情瞬间凝固，暗红瞳孔里最后映射的，是女术士冰冷彻骨的眼神，和旁边男人摇头叹息的模样。
黑暗吞噬了一切。
·
“唉，殿下……”安东看着地上已化为灰烬的吸血鬼残骸，“我本来还想多吓唬他一会儿的，说不定能套出些其它情报。”
“哼。”瓦伦蒂娜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殿下，您别走那么快嘛！”
安东轻声抱怨道，他小心翼翼地背起卡米拉，紧跟了上去，“照顾下伤员好不好？我这儿可还背着一位呢。”
“嗯。”瓦伦蒂娜脚步不停，置若罔闻。
“殿下，您能别总是板着脸吗？”
安东语气软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给您去买些点心？还是小姜饼？或者烤苹果派？热乎乎的……”
“你想把我当小孩哄吗？”瓦伦蒂娜猛地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
“我也不想啊，殿下……”
安东脸上满是无奈，“但要是不找点话说，不转移下注意力……脑子里就全是那个声音，嗡嗡作响，一刻都不停。”
血！血！血！血！
血渴症。
那声音并非幻觉，而是源于血脉最深处的呼唤。它在他每次心跳间隙时鼓噪，在他偶尔神经松懈时尖啸，视线会随之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精神则在持续不断地侵蚀中日渐衰弱……
那呼唤催促着他去狩猎，去撕咬，去痛饮，去回归……去白夜城。
他曾以为，从露娜那里获得的“馈赠”只是一份无需报偿的礼物。毕竟他不害怕阳光，也不会被银器灼伤，连露娜都认为自己转化失败了，直到……
直到今年春天来临……
而卡米拉·马奎斯的情况，比他更糟。
那曾被转化为血奴的北境姑娘，竟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稀薄的血脉吊住了她最后一丝生机，却无法阻止她的生命力日渐流失。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呼吸一天比一天微弱，只能靠人血维持着生命，已然逼近了死亡边缘。
安东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卡米拉出事，平衡将被瞬间打破，高崖领会面临一位彻底疯狂的父亲，和他麾下近二十万北境联军。
那将是真正的灾难，恐怕整个帝国都将化为血与火的地狱。
然而，寻遍名医，试尽魔法，皆告无效。最终，安东明白，除了遵从召唤，带着卡米拉前往白夜城，恐怕已别无他法。
“所以，只得麻烦两位了。”
高崖堡密室中，安东毫无保留地陈述了困境，目光扫过伊索尔德，又落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瓦伦蒂娜身上。
“我不清楚自己还能抵御这血渴症多久，也无法预测此行是否遍布杀机。”
安东语气诚恳，“因此，我需要一位足够强大的伙伴同行。在极端情况下……她必须有能力压制住我，防止我被血渴吞噬理智，伤害到卡米拉小姐。”
显然，最好的选择是伊索尔德。
“同时，”安东继续道，“高崖城不能无人坐镇。南北两面，群狼环伺，巴尔加斯侯爵的探子或许就在城外徘徊。我们需要另一位实力足够的人物留守，代管政务，威慑宵小，在我们离开期间，确保高崖领不会自乱阵脚。”
显然，最好的选择还是伊索尔德。
唉，可惜伊索尔德不能分成两个用。
“所以你叫我来，是专程为了羞辱我吗？”瓦伦蒂娜怒视着安东，那双琥珀色眼眸里，跳动着被深深冒犯的火焰。
安东叹了口气，表情勉强，“但您不能在高崖城公开露面，殿下。至少现在，巴尔加斯侯爵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您在高崖领，这会为我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而且，他也不太放心这个有些自以为是的蠢姑娘。
他挠了挠脑袋，“所以第一个任务，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伊索尔德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瓦伦蒂娜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已被怒火填满，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幸好，我们的大公殿下，已经习惯了我说话的艺术。 安东在心中庆幸道。她没有当场勃然大怒，没有摔门而去，在冷静权衡利弊后，她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同意的字眼。
“喂！发什么呆呢！抓紧了！”
瓦伦蒂娜的命令声将安东从回忆里拽回，夜风呼啸，月色朦胧，而她已举起乌木法杖，周身漂浮着玄奥的符文。
“如果你敢乱摸，我就杀了你！”她头也不回地补充道。
“您已经说了七次了，殿下。而我从没乱摸过一次。”
安东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紧了紧皮带，确保背后的卡米拉稳稳固定。而后，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环抱住瓦伦蒂娜的纤腰。
“再说，您还穿着秘银铠甲呢……”安东双手扣紧，把头轻轻枕在瓦伦蒂娜背后。
“给！我！闭！嘴！”
瓦伦蒂娜全身猛颤，脸上飞过一抹红晕。
下一刻，她周身金辉闪耀，骤然加速，像鹰隼般腾空而起，冲破层层树冠的阻碍，直飞向那繁星闪烁的无垠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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