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金色的仲裁庭欠条，被林奇随手贴在了主楼大厅的布告栏上，紧挨着本周食堂菜单和石铁发布的训练标兵名单。
钱宝来每次路过都要心肌梗塞一次，那串天文数字般的债务和他精打细算的灵魂产生了剧烈冲突。他甚至试图用特殊药水修改欠条上的利率，结果药水刚沾上去就被金光弹开，差点把他变成一尊金雕像。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奇的态度。他似乎完全没把欠债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研究泥巴手工的劲头更足了，最近开始尝试用不同属性的规则之力给泥巴上色，虽然成品看起来更像抽象派灾难。
启源之地的生活恢复了某种节奏，但又和之前不太一样。
那些援军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星舰舰长看中了这里的规则稳定性，决定设立一个前沿研究所，顺便蹭吃蹭喝。剑修们觉得此地灵气（规则之力）充沛且新奇，租下了一块地皮开设了临时道场，美其名曰文化交流。连那黏糊糊的孢子聚合体，也在墨渊的实验室旁边弄了个共生培育园。
钱宝来从最初的痛心疾首，迅速转变为精明的中间商。他向星舰收取高昂的场地费和能源费，向剑修们推销天价悟道茶（其实是布衣老者茶园的边角料），甚至试图向孢子聚合体出售空气净化服务——虽然对方本身就在分泌氧气。
启源之地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奇特的多元文明交流中心。走在街上，你可能看到矮人工匠在和机器人讨论齿轮抛光，精灵法师在向硅基生命解释元素共鸣，几个小妖精偷偷爬上了星舰的舷梯，被安保机器人追得满街跑。
柳轻烟忙得脚不沾地，制定新的管理章程，协调各方矛盾，还要防止钱宝来把公共厕所也承包出去。石铁的保安部扩大了编制，新招的成员包括一个喜欢用斧头修剪园艺的树妖，和一个总想拆解巡逻机器的好奇机械生命。
布衣老者的茶园成了热门景点，虽然大部分人喝不起他那能安定规则的茶，但闻闻茶香也能让躁动的规则之力平复些许。老者索性在院子外开了个茶摊，限量供应稀释版的安神茶，价格依然让钱宝来直流口水。
在这片看似混乱实则生机勃勃的热闹中，林奇依然是那个最闲的人。
这天，他正蹲在新建的中央广场上，试图用五彩规则泥巴捏一个星舰模型。模型歪歪扭扭，舰炮的位置长出了一朵小花。
那个打着黑伞的中年人，又出现了。
这次他没打伞，就那样普普通通地走过来，坐在林奇旁边的花坛边缘。看着那个丑萌的星舰泥塑，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手艺有进步。他说。
林奇头也没抬：债主派你来催账？
中年人摇摇头：仲裁庭不管催债，只负责记账。他顿了顿，我只是来看看，能欠下仲裁庭巨款还如此镇定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中年人点点头，比我想象的…更不像个掌权者。
林奇终于放下泥巴，拍了拍手：掌权者该是什么样子？
至少不该蹲在街上玩泥巴。
林奇站起身，看着广场上熙熙攘攘、形态各异的生灵：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留在这里？
中年人沉默地扫视一圈。他看到矮人工匠正在帮剑修打磨飞剑，看到星舰船员和妖族守卫勾肩搭背地去小吃街，看到墨渊和孢子聚合体为某个数据争论得面红耳赤…
因为这里…有趣？中年人不太确定地说。
因为这里没人规定他们必须成为什么样子。林奇从兜里掏出那张金色欠条，在阳光下看了看，就像没人规定，欠了债就必须愁眉苦脸。
中年人看着他，眼神深邃：你知不知道，仲裁庭的债务是绑定规则的？如果迟迟不还，可能会影响你建立的这个新规则体系的稳定性。
知道。林奇把欠条随手塞回去，所以得想办法赚钱。
你打算怎么赚？
林奇指了指广场上那些忙碌的身影：这不是正在赚吗？
中年人愣住了。
钱宝来适时地窜了出来，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这位先生一看就气度不凡！有没有兴趣投资我们启源之地新推出的跨界基建项目？稳赚不赔！或者考虑一下我们的规则稳定债券？年化收益率保证让您满意！
中年人被钱宝来的连珠炮问得有些懵。
林奇补充道：他是我们这里的首席财务官，兼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你要是有闲钱，可以投点。
钱宝来赶紧递上一份镶着金边的项目计划书，上面用夸张的艺术字写着：下一个规则纪元中心，财富浪潮之巅！
中年人看着那份计划书，又看看一脸坦然的林奇，再看看周围这片混乱却充满活力的土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无奈的表情。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洗得发白的工装。
我会考虑的。
说完，他再次如同融入人群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钱宝来看着他的背影，凑到林奇身边：大人，这人谁啊？看起来不像有钱的样子。
林奇重新蹲下，继续折腾他的泥巴星舰：以前的执行官，现在的…潜在投资人。
钱宝来眼睛瞬间亮了：执行官？那肯定有内部消息！说不定知道哪里能捞快钱！大人您怎么不早说！我好多准备几份计划书！
林奇捏起一小块散发着空间波动的银色泥巴，小心地粘在星舰模型上，试图做个传送门。
他要是想赚钱，就不会辞职了。
钱宝来没听懂，但这不妨碍他立刻派人去打听所有关于前规则执行官的消息，并开始起草一份名为《关于吸引前体制内高级人才加盟以优化我方债务结构的可行性报告》。
夕阳西下，给启源之地镀上一层暖金色。广场上的喧闹声更响了，各种语言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笑声、训练场的呼喝声、以及某个实验室偶尔传来的小型爆炸声，交织成一曲奇特的交响乐。
林奇终于完成了他的泥巴星舰。它丑得独具一格，舰身五彩斑斓，舰炮是朵花，舰桥歪向一边，那个银色传送门像块贴歪了的膏药。
他把它放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旁边，和那些严肃的雕塑并列。
然后，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向食堂方向。
欠条在身，天地更宽。
毕竟，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而远处的天空中，似乎又有几片陌生的云彩，正朝着这个新兴的、负债累累的规则中心，缓缓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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