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沉重如山崩的呼吸声，就像来自地狱的风箱。腥甜与古老的气息，从那黑色的岩石拱门后扑面而来。
岳沉岳将五岳镇天盾顶在最前，盾面闪着土黄色的微光。他第一个迈过了拱门，踏入了宝库的外围。楚元珩三人立刻跟上，结成了防御阵型。
迎面而来的不再是外面那个拼凑世界的混乱气息，而是一股混合着陈年尘埃与淡淡铁锈味的阴冷空气。
这里是一条幽深而压抑的甬道。两侧的墙壁完全由未经打磨的巨大黑石砌成，仿佛一座古老帝王的墓穴。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将四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小心。”楚元珩低声提醒。
那股沉重的呼吸声，好像已经消失了，又好像无处不在。他们警惕地前行了几十步，甬道豁然开朗。尽头，是一间相对开阔的圆形石室。石室的另一端，挡在通往下一层入口前的，并非什么巨兽。那里静静地站立着一排高大的人影，足有十几个。
他们全都身披残破不堪的重甲，样式古老。手中统一握着锈迹斑斑的巨斧，斧刃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迹。他们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如同守墓的兵马俑。
面甲之下，是干枯如树皮的皮肤，双眼空洞，毫无生气。
“是……死人？”苏清夙握紧了冰晶短杖。
“喂！”岳沉岳上前一步，用盾牌重重敲击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们要过去，借个道！”
那群重甲守护者，毫无反应。他们就像是真正的雕像，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弹。
“看来只是摆设。”岳沉岳松了口气，准备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去。
“站住！”楚元珩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
就在岳沉岳即将踏入那排守护者队列的瞬间，“嗡——”一阵尖锐的低鸣。
那十几个守护者胸前的甲胄上，同一个位置，竟同时亮起了一个扭曲的徽记！
那是一个暗紫色的扭曲图案，仿佛一只被烈焰焚烧、痛苦挣扎的手爪，又像是一个正在哀嚎的灵魂。
冰冷、邪恶的暗紫色光芒，瞬间照亮了整间石室。叠加了十几倍的精神冲击，无形中如同最寒冷的冰风暴，狠狠扫过了四人的灵魄。
幻象！
比之前在账房先生那里遭遇的考验，要清晰百倍、诱人千倍的幻象，瞬间填满了他们的脑海。
楚元珩的眼前，不再是那张复国地图。
他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朝堂，他的父皇正坐在龙椅上，面色威严地看着他。
“珩儿。”那声音带着无尽的威压，“复国大业，岂能为儿女私情所困？杀了徐家余孽，夺取她的血脉，朕便传你无上之力！”
岳沉岳的幻象中，那副擎苍战甲自动穿在了他的身上。
一股磅礴的力量感瞬间灌满全身，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耳边轰鸣：“你才是唯一的擎苍！杀了你身边的累赘，他们只会拖累你的荣耀！”
他的眼神变得一片赤红而迷茫。他握着巨盾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盾边，已对准了身旁的楚元珩。
苏清夙的幻象最为惨烈。
她看到怀中的小雪狐已经冰冷死去。她的师父和所有同门，都站在流萤阁的山门前，正用失望和痛恨的眼神看着她。
“叛徒！”师父怒斥道，“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你毁了流萤阁唯一的希望！”
她的指尖，一缕危险的紫色电弧开始“滋滋”闪烁，目标……赫然对准了正在全力抵抗幻象的徐璃音。
忠诚，忽然变得无比可笑。
背叛，似乎才是唯一的正途。
“不对！”
楚元珩毕竟是经历过灭国之灾、心志最坚之人。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混乱的灵魄清醒了一刹那。
“父皇绝不会说这种话！”
他立刻意识到，这次的精神攻击，是在扭曲他们彼此间的信任，诱导他们自相残杀！
“守住心神！这是幻术！”楚元珩暴喝出声。
与此同时，徐璃音的身上也爆发出一阵强光。她的“生机之源”血脉，对这种扭曲灵魂的负面能量有着天然的克制。幻象在她面前刚刚浮现，就被血脉中那股温暖而纯粹的生机之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虽然脸色苍白，但几乎在楚元珩开口的同时，就察觉到了同伴的致命异动。
“清醒过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血脉之力催动到极致。一股柔和的、带着安抚气息的圣洁白光，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圈温暖的涟漪，荡过了楚元珩三人。
冰凉的呵斥，与温暖的生机之力，同时注入。
岳沉岳和苏清夙如同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猛地一颤，从那恐怖的幻象中挣脱了出来。
“我……”岳沉岳看着自己差点击中楚元珩的盾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苏清夙也熄灭了指尖的电弧，看着近在咫尺的徐璃音，眼中满是后怕。
他们，差一点就攻击了自己的同伴。
“喀拉——”
精神诱惑失败。那十几个守护者空洞的眼眶中，同时闪过一道机械的红光。“同化”程序失败，立刻转向了“清除”程序。
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金属摩擦声，所有守护者，用着分毫不差的动作，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巨斧。
“是他们胸口的徽记在作祟！”楚元珩在后退的瞬间，已经做出冷静判断。
“这些人生前恐怕都是强大的战士，他们来此典当了‘忠诚’，灵魂则被那邪恶的徽记彻底奴役了！”
他语速极快地下达了指令。
“老岳，顶住正面！他们是死物，不知疼痛，不要恋战！”
“苏清夙，用雷法干扰他们的行动，打乱他们的阵型！”
“璃音，维持精神防护！不要让徽记的力量再次侵蚀我们！”
楚元珩抽出软剑：“目标是徽记，必须彻底破坏它，才能让他们停下！”
“吼！”岳沉岳怒吼一声。
刚才差点背叛同伴的羞愧与后怕，此刻尽数化作了守护的怒火。
他顶起五岳镇天盾，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迎着最前方劈来的三柄巨斧，悍然冲了上去。
“铛！铛！铛！”
震耳的巨响在甬道中回荡。巨斧劈在盾上，力量大得惊人。岳沉岳被震得连退三步，双臂发麻，气血翻涌。
与此同时，他正面的那三个守护者，胸口的暗紫色徽记光芒大作。
三股更强的精神冲击，汇聚成一股尖锥，无视物理防御，狠狠刺向岳沉岳的灵魄。
“别想！”
徐璃音早已严阵以待。她立刻上前一步，双手结印，生机之力迅速凝聚成一道凝实的精神屏障，挡在了岳沉岳身前。
“噗——”
精神冲击撞在屏障上，徐璃音的脸色又白了一分，但终究是挡住了。
“链闪！”
苏清夙的冰晶短杖挥出。刺眼的电蛇在几个重甲守护者之间灵活地跳跃，他们虽然不惧疼痛，但雷电带来的麻痹效果，依旧让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趁着这会儿！
楚元珩的身影像一道暗影，施展“月华步”，瞬间绕到了一个守护者的侧翼。
他手中的皇室软剑，灌注了水系阴寒的真气，如同一条毒蛇，精准地刺向了那守护者胸口的徽记。
“铿！”
一声脆响。
软剑刺中徽记，竟如同刺在了最坚硬的玄铁之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根本无法刺穿。
“徽记太硬！”楚元珩立刻抽身后退。
“看我的！”
岳沉岳抓住了苏清夙制造的下一个空隙，他猛地一收盾牌，放弃了格挡，转而用盾牌厚重的边缘，狠狠砸向另一个守护者的胸口。
“五岳·崩山！”
他将全身的重量与灵力，都合在这一砸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那暗紫色的徽记，应声碎裂！
徽记碎裂的刹那，那个高大的守护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暗紫色的光芒从他眼中熄灭，他高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轰然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有效！”苏清夙精神一振。
“继续！”
但击倒一个，并未让其他的守护者停止。他们依旧保持着整齐的阵型，巨斧交错，形成了一片死亡之网，逼迫着四人。
战斗陷入了苦战。
四人必须在岳沉岳的极限防御、徐璃音的精神守护、苏清夙的精准控制之下，由楚元珩和岳沉岳寻找机会，逐一击破那些坚硬的徽记。
楚元珩在闪避的间隙，越看那暗紫色的扭曲手爪徽记，越觉得心惊。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图案，曾在大岷王朝皇室的一份禁忌的军情谍报中，有过一闪而过的插图。正是关于“四大魔头”的秘闻。
亡者钱庄的金库，竟然是用魔头的力量在守护？
“轰隆！”
随着岳沉岳的最后一次重盾猛击，最后一个守护者胸口的徽记被彻底砸碎。
四人都有些气喘。体力消耗还在其次，无时无刻的精神对抗，才最是凶险。
“楚元珩……”苏清夙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徽记碎片，“这到底是什么来头？”
楚元珩的脸色无比凝重。
“如果我没猜错，”他沉声道，“这徽记，属于‘四大魔头’之一。这群守护者，是被魔头奴役的灵魂军团。”
这个发现，让在场的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魔头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星河墟市，渗透到了这神秘的亡者钱庄深处。
就在这时，前方那扇布满尘埃的巨石大门，在他们清除了所有守护者之后，发出了“轰隆隆”的沉重声响。它……自动打开了。
门后，不再是黑暗。
而是一片刺眼夺目的金光。
在那片金光之下，一股若有若无的、与徐璃音血脉同源的气息，正从那木盒中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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