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简直像是在闯一道鬼门关。
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某种实质性的、充满恶意的巨力,如同无数只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撕扯着这艘可怜的小船。
浪,也不再是起伏的波涌,而是一座座移动的、墨黑色的山峦,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地砸落下来,每一次撞击都让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海水早已不是溅入船舱,而是如同瀑布般倒灌进来。
船舱里的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赵永河和赵小海瘫在积水里,面无人色,死死抓着船上任何能固定身体的东西,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本能的瑟缩。
老四则趴在船边,哇哇地吐着酸水,脸色惨绿,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船老大,这位经验丰富的汉子,此刻也是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肌肉虬结,死死抱着那仿佛随时要挣脱控制的舵轮。
他咬紧牙关,努力根据经验判断着浪头的间隙,试图找到一条生路。
但风浪实在太狂暴了,远超他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次。
小船像一片被顽童肆意蹂躏的树叶,时而被他强行扭上浪尖,瞬间失重,仿佛要飞出去;时而又猛地扎进波谷,沉重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几乎要将整个船体吞没。
“左满舵!快左满舵!迎浪!不能侧着!”孟礼欢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突然嘶声大喊。他看到又一个巨大的浪头正从船的左前方形成,如果按照船老大现在试图右转避让的路线,很可能被浪头打个正着,后果不堪设想!
船老大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这种时候最忌讳外人指手画脚。但他眼角余光瞥到那堵迅速隆起的、如同黑色城墙般的巨浪,心脏猛地一缩!凭他多年的经验,瞬间判断出孟礼欢是对的!此时右转避让空间不够,反而会把脆弱的船侧暴露给浪头!
电光火石间,他几乎本能地听从了那声呼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舵轮向左打死!
柴油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船头艰难地扭向左前方,几乎是垂直地对准了那压过来的巨浪!
“抓稳!抓紧了!”孟礼欢和船老大同时发出怒吼!
轰!!!
巨浪结结实实地拍在船头上,整个船体发出一阵剧烈的、仿佛要散架的颤抖,大量海水如同炸弹般在甲板炸开。船头猛地向下一沉,仿佛要直插海底,但紧接着又凭借着浮力和惯性,顽强地从浪涛中挣扎着昂起了头!
哗——大量的海水从船两侧倾泻而下。
虽然颠簸得几乎让人灵魂出窍,但船体扛住了这致命一击!如果刚才侧面对浪,此刻恐怕已经翻了!
船老大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狂跳。他猛地扭头看向孟礼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疑惑!这小子……他怎么知道?那瞬间的判断,甚至比他自己这个老船工还要精准、果决!
孟礼欢根本没时间解释,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在远洋渔船上与惊涛骇浪搏命的时刻。那种对海浪节奏、对船舶性能的深刻理解,已经融入了他的骨髓。
“下一个!右前方!注意暗涌!稳住舵!别让船打横!”孟礼欢紧紧盯着海面,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他才是这条船的指挥官。
船老大此刻再无半点轻视,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听从孟礼欢的指令。这个年轻人对海流的预判、对操舵时机的把握,简直神乎其神!他总能提前那么一两秒指出最危险的涌浪,总能找到浪涛之间那转瞬即逝的、相对平稳的缝隙!
“减速!慢一点!等这个浪过去!”
“加力!冲过去!快!”
“左转十五度!避开那堆乱流!”
孟礼欢的命令简短、急促、有效。他甚至能通过船体的细微震动和柴油机的声音,判断出机器的负荷状态。
船老大和老四(稍微缓过点劲后)配合着,拼尽全力执行着。赵永河和赵小海也似乎从这突如其来的主心骨身上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挣扎着缩到相对安全的角落,死死固定住自己。
孟礼欢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海面、天空和船体的状态。他的身体随着船只的起伏而自然调整着重心,显得异常稳定。有那么一刻,船老大甚至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只有那些在海上搏杀了一辈子的老船长才有的气势——那种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极致冷静和精准判断。
“不行!这样躲太被动!油耗也跟不上!”孟礼欢观察了片刻,突然咬牙道,“大哥!信我一次!把舵给我!我知道一条近路,浪能小点,但水下情况复杂,得精准操舵!”
船老大闻言,脸上露出极度挣扎的神色。把舵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在这生死关头?这太疯狂了!
但看着孟礼欢那双在风雨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想起他刚才那神乎其技的判断,再看看自己几乎快要脱力的双臂和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船只……船老大猛地一跺脚,几乎是吼出来的:“妈的!老子信你这次!小子!全船人的命都交给你了!”
他艰难地让开了位置。
孟礼欢毫不犹豫,一步上前,那双因为寒冷和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的手,稳稳地握住了冰冷湿滑的舵轮!
在他握住舵轮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为之一变!不再是那个偶尔还会露出些许稚嫩的农村青年,而像一个真正的、与大海搏斗了无数次的舵手!
他感受着舵轮传来的每一丝反馈,感受着船体与海浪碰撞的每一次震颤,耳朵捕捉着风力和柴油机转速的细微变化。他的动作不再像船老大那样全靠蛮力和经验硬抗,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和预见性。
时而轻柔地调整,化解掉侧向的冲击;时而猛地打舵,险之又险地避开隐藏的漩涡和暗流;时而利用浪涌的推力,让船体顺势滑行,节省动力。
他选择的航线看似更加颠簸惊险,时常紧贴着恐怖的浪墙边缘航行,但却总能巧妙地利用海浪之间的相互作用,找到那条压力最小的路径。柴油机的轰鸣声似乎都变得顺畅了一些。
船老大、老四,甚至瘫软在地的赵永河兄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孟礼欢操舵。他那熟练得令人发指的动作,那面对巨浪时毫不动摇的冷静眼神,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这个“二流子”的认知!
这……这真是那个以前只知道喝酒耍钱的孟礼欢?!
他什么时候学的这一身鬼神莫测的操船本领?!
尤其是赵永河,看着孟礼欢挺拔而稳定的背影,想着自己之前为了那点鱼获对他的嘲讽和固执,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羞愧、后悔、后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难言。
孟礼欢全神贯注,根本无暇顾及身后那些目光。他的所有心神都已经与这条小船、与这片狂暴的大海连接在了一起。额角的汗水混着雨水流下,他也顾不上擦一下。
在他的操控下,小船虽然依旧在风浪中剧烈起伏,但却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韧性,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找到一线生机,顽强地朝着海岸的方向,一点点地艰难前行。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灯火,重新在众人心中点燃。
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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