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还没透亮，卧室里只有一点夜灯泛着微弱的橙色。苏雨宁轻轻掀开被子，动作极轻，生怕惊醒身边熟睡的顾砚辞。他的呼吸平稳，手搭在枕边，离她的位置很近。她看了他一眼，没多停留，披上外衣就出了门。
宝宝刚喂完奶，这会儿正睡得踏实，保姆也回房歇了。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地板细微的响动。她走进书房，反手关上门，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
这是她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候——凌晨三点到四点，别人还在梦中，她的脑子却像被重新校准过，思维清晰得近乎锋利。她不知道这能力从哪来，只知道从小到大，只要她想抓住什么，这一小时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她调出几个文档：一份是去年下乡调研时记下的早教缺口数据，另一份是某公益组织发布的乡村托育报告，还有一堆零散的用户访谈记录。这些材料她早就看过无数遍，但只有在这个时段，才能真正把它们串成一条线。
她一边翻看，一边在纸上画结构图。起初只是几个关键词：启蒙缺失、师资断层、家庭认知不足。后来慢慢延伸出模块——课程标准化、本地志愿者培训、数字平台搭建、城市端订阅反哺机制。
她突然停笔，盯着“0-6岁”这个年龄段看了很久。城市里的孩子三岁就开始上双语早教班，而有些山区的孩子，连一本图画书都没见过。不是没人捐过书，但没人持续跟进，也没人教会家长怎么用。
她想到昨天亲子课上老师说的话：“语言敏感期错过了，后期补救成本高得多。” 那句话一直压在她心里。
手指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她已经梳理出一个完整的框架：一个以技术为载体、教育为核心、可持续运作为目标的社会企业模型。名字她还没想好，但方向很明确——不让任何一个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机会站上跑道。
窗外开始泛白，楼下的环卫车响起清脆的提示音。她合上电脑，把写满思路的纸收进文件夹，又打印了一张只有关键词的便签，夹进日常用的笔记本里。加密做得严实，谁也看不出这里面藏了什么。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起身过去，看见顾砚辞已经系着围裙在煮咖啡。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起这么早？”
“睡醒了就出来了。”她说着，拉开冰箱拿牛奶。
“你昨晚睡得很沉。”他递过杯子，“比以前踏实。”
她接过，笑了笑，“可能是因为……不用再一个人扛事了。”
他没接话，只是低头吹了吹热气。宝宝被保姆抱了出来，小脸皱巴巴的，一看到苏雨宁就伸手要抱。她接过孩子，顺手蹭了蹭他的小鼻子。
早餐桌上，一家人安静地吃着饭。顾砚辞翻着手机新闻，她一边喂辅食一边随口说：“昨天上课，老师提到好多乡村孩子三岁前没听过绘本，也不会涂鸦。”
他抬眼，“然后呢？”
“我在想，能不能把优质早教内容做成标准化课程，推送到那些地方？”她语气平常，像在讨论天气，“不只是送几本书，而是建立一套能落地、能复制的体系。”
顾砚辞放下手机，认真看着她，“你是说，长期运营？不是一次性捐赠？”
她点头，“我想做个平台，城市家庭可以订阅进阶版课程，收入用来支持乡村端免费开放。同时招募本地青年做志愿导师，给他们补贴和成长路径。”
他沉默了几秒，伸手要她手边的笔记本。她递过去，他翻开那页便签，上面写着几个词：城乡联动、课程下沉、造血机制、试点选址。
“你已经有雏形了。”他说。
“还在验证阶段。”她坦然回应，“但我打算试。”
他盯着那几张字看了许久，忽然问：“为什么现在提出来？”
她低头擦了擦宝宝嘴角的米糊，“因为以前总觉得，先把眼前的事稳住。可昨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是非得等到一切都完美才开始做点有意义的事。”
顾砚辞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桌上。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地毯上，映出两人并排坐着的影子。
饭后，宝宝又被抱去哄睡。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坐在沙发扶手上，手里还拿着那份便签。
“你公司现金流没问题，可以先成立专项基金，小范围试点。”他说，“我认识几个教育局的人，也能帮你对接政策资源。”
她看着他，“你不觉得这太理想化？回报周期长，风险也不小。”
“理想化不代表不可行。”他反问，“你觉得腾讯当初做公益平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好吗？关键是你有没有想清楚第一步往哪走。”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阶段，我想选两个县做样本，一个纯农村，一个城乡结合部。技术团队我自己带，课程内容找专家合作开发，执行靠本地招募加线上督导。”
“资金呢？”
“初期两百万以内我能自筹，后续如果验证可行，再考虑融资或政府合作。”
顾砚辞点点头，把便签折好放进西装内袋，“你负责设计内核，外围的事交给我。渠道、资源、协调，我来扫。”
她怔了一下，“你不担心影响主业？”
“主业是为了活得更好。”他直视她，“而这件事，是让别人也能活得有选择。我不拦你，只会帮你走得更稳。”
她没立刻回应，只是望着窗外。风把窗帘掀起一角，阳光洒进来，照在茶几上的水杯边缘，折射出一点晃动的光斑。
“其实我一直怕一件事。”她终于开口，“怕自己说得太多，最后做不到。”
“那就少说，多做。”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她的眼睛，“你现在不需要说服任何人，包括我。你只需要确定——这是你想走的路。”
她看着他，喉头微动，最终只轻轻点了头。
“那就去做。”他说，“我在后面。”
阳光渐渐移到地毯中央，屋子里暖了起来。远处传来邻居家小孩嬉笑的声音，还有楼下快递员按喇叭的动静。生活依旧琐碎，但某种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拿起笔，在本子空白处写下第一个行动计划：联系三位学前教育专家，本周内召开一次闭门研讨。
顾砚辞站在她身旁，看着那行字，忽然说：“等你定下试点区域，我陪你走一趟。”
她抬头，“没必要。”
“不是为了帮你谈条件。”他嘴角微扬，“是想亲眼看看，你说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没再推辞，只是把笔帽咔哒一声扣上，放在桌角。
这时，里屋传来宝宝哼唧的声音，像是快要醒了。保姆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她站起身，朝卧室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回头看他。
“谢谢你。”她说。
他坐在沙发上没动，阳光落在他肩头，像披了层薄金。
“别谢得太早。”他说，“等你真把课送进山里，让第一个孩子叫出‘苹果’这个词的时候，再谢我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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