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崖,日军临时指挥部。 压抑、死寂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几乎凝固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
伊藤弘一,面无血色地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 他仅存的左手,死死地攥着床沿的铁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右臂,从手肘以下,已经被彻底截断,只剩下空荡荡的袖管,和一层层被鲜血浸透的、厚厚的绷带。
他,废了。 一个曾经以精准和冷静着称的帝国精英狙击手,如今,却成了一个连枪都无法再举起的……残疾人。
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着身上其他几处被弹片划开的伤口。每一次酒精棉球与血肉的接触,都会让伊藤的身体,下意识地抽搐一下。 但他却一声不吭。
他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耻辱,都早已被他那双镜片之后的、如同燃烧着地狱鬼火般的眸子,彻底吞噬。
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最后那一幕。 回放着那个男人,在扣动扳机时,那双同样冰冷、同样决绝的眼睛。 回放着自己的右臂,在子弹的冲击下,如同枯枝般断裂的画面。
耻辱! 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奇耻大辱!
他,伊藤弘一,大日本帝国陆军大学的高材生,特务机关最年轻的精英,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太行山区,被一个连军装都没穿过的、泥腿子出身的猎户,以一种最纯粹、也最直接的方式,彻底击败!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输得……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山鬼……沈安平……”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这个让他尝尽了人生所有失败和痛苦的名字。 他的眼中,没有了战术,没有了计谋,甚至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一种近乎病态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执念。
他要他死! 他要用这个世界上最残酷、最痛苦的方式,将那个男人,连同他所有珍视的东西,都彻底地,碾成粉末! 这,不再是为了帝国的荣誉,也不再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是他伊藤弘一,作为一个“失败者”,对另一个“胜利者”,最恶毒的、私人的诅咒!
就在此时,指挥部的门帘,被一把粗暴地掀开了。 一个如同铁塔般、浑身散发着滔天煞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黑田重德。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伊藤弘一,只是用他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冷冷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垂头丧气的属下。 然后,他那沙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给了你们最精锐的部队,最充足的火力,将他们围困在了一个必死的绝境之中。” “为什么,猎物,还是跑了?”
没有人敢回答。 在黑田重德那如同实质般的、尸山血海般的气场压迫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一群废物!”黑田重德的眼中,燃起了暴怒的火焰!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再一次,被那个“山鬼”,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给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不仅仅是战术上的失败,更是对他这个“屠夫”的、最直接的挑衅!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如同恶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躺在床上的伊藤弘一。 “伊藤君,看来,你那套属于‘猎人’的、优雅的战术,并不能解决问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伊藤弘一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那张惨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疯狂的笑容。 “黑田阁下,您说得对。” “对付一群躲在洞里的老鼠,的确,不需要再讲任何的……规矩。”
他抬起头,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眸子,与黑田重德那充满了暴虐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两个同样疯狂、同样残忍的男人,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默契。
黑田重德,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不再有任何的耐心,去陪这群老鼠,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了。
他猛地转身,走到了指挥部的门口,对着外面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连绵的群山,发出了他那如同地狱判官般的、最后的指令:
“传我命令!” “所有炮兵单位!不必再进行精准的、试探性的射击!”
“以那片山区为中心,给我进行……无差别的、覆盖式的炮击!” “我要在天亮之前,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用炮弹,给我仔仔细细地,犁上一遍!”
“我不要活口!不要战俘!也不需要任何战果!”
他缓缓地,举起手,指向了远方那片埋葬了他所有荣誉和耐心的黑暗。
“我要的,只是一片……焦土!”
命令,通过电台,迅速地,传达到了每一个炮兵阵地。 那些早已待命多时的炮兵们,在接到这道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命令时,都下意识地,感到了背脊发凉。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要做的,不再是战争。 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没有任何人性可言的……屠杀!
“开炮——!”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 数十门山炮、重炮,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无数颗冰冷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流星雨般,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朝着那片在地图上,早已被画上了红色叉号的区域,倾泻而去!
“轰隆——!”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 群山,在哀嚎!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毁天灭地的风暴,正式,降临! 这一次,敌人带来的,不再是战术围剿。 而是纯粹的、无法抗拒的、要将所有生命都彻底抹去的……战略性毁灭!
独立支队,和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据地,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黑暗、也最绝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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