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病房内,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湿的苔藓,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咳……咳咳……”
猴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的是暗红色的血痰。他那张原本精悍的脸,此刻已经瘦得脱了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浑身滚烫得如同烙铁。
“猴子哥!猴子哥!你醒醒!” 柳月娥用毛巾蘸着冰凉的井水,一遍遍地擦拭着他的额头,可那高烧,却如同扎了根的魔鬼,怎么也退不下去。
她哽咽着,泪水一滴滴落在猴子毫无血色的脸上。
“没用的……”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张济生(药王)疲惫地靠在土墙上,他花白的头发,在马灯下显得更加凌乱。
“柳医生,你停下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医生特有的、近乎残忍的冷静,“他的伤口,已经彻底腐烂了。高烧不退,神志不清……这是败血症的迹象。细菌,已经进入了他的血液。”
柳月娥的身体一僵,泪眼婆娑地回头:“那……那怎么办?张先生,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是‘药王’啊!”
张济生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你们的世界里,我是‘药王’。但在细菌的世界里,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子。”
“盐水、草药……都只能清理表皮。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不!”
一个低沉、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安平,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一步一步,拖着那条残废的左腿,缓缓走了进来。
他走到猴子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为了他,连命都不要的兄弟。
“他不能死。”
沈安平转过头,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张济生。
“张先生,你昨天说……‘没有盘尼西林,他们都会死’。”
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反过来说,是不是……只要有了‘盘尼西林’,他们,就能活?”
地道内,一片死寂。
赵丰和王大疤,也闻讯赶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掌握着“希望”的老人身上。
张济生重重地叹了口气:“理论上,是。”
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学者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盘尼西林,青霉素!那,是上帝的造物!是一种……以毒攻毒的神药!”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王大疤,试图用最简单的话,来解释这个跨时代的奇迹。
“大疤队长,你知道,伤口为什么会烂吗?是因为,有无数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在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而盘尼西林……” 张济生的眼中,闪烁着异彩,“它,是另一种‘造物’,一种从‘霉菌’里提取出来的‘神兵’!这种‘神兵’,会进入我们的身体,把那些吃人的‘小虫子’,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用发霉的玩意儿……去杀虫子?” 王大疤听得目瞪口呆,“老张,你,你没发烧吧?那不是越吃越毒?”
“这就是科学的奇妙!” 张济生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们,要的就是那股‘毒’!一股,只杀‘坏虫’,不伤‘好人’的‘神毒’!”
沈安平,打断了他的激动。
“需要什么?”
他的问题,永远如此直接。
张济生的激动,瞬间被现实的冰水浇灭。他苦笑道:“需要……一个实验室。需要……酒精,试管,培养皿,恒温箱……”
“我什么都没有。”
“不。” 沈安平摇了摇头,“你,有我们。”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因为高烧而陷入昏迷的战士,看着那些,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轻伤员。
“你没有实验室,我们就给你造一个!你没有培养皿,我们就用陶碗代替!你没有恒温箱……”
沈安平,指向了地道深处,那个最温暖、最干燥的窑洞。
“……我们就用人力,烧炭火,给你烧出一个恒温室!”
“至于……‘霉菌’?”
沈安平,看向了赵丰。
赵丰,立刻明白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荒诞而又悲壮的“人民战争”,打响了。
这一次,他们要对抗的,不是日本鬼子,而是……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比鬼子,更致命的“细菌”!
命令,迅速传达到了根据地的每一个角落。
“寻找!寻找一切发霉的东西!”
“烂掉的橘子!发霉的窝窝头!长毛的墙皮!统统!都给我收集起来!!”
整个根据地,都动员了起来。
战士们,不再是擦拭枪管,而是,小心翼翼地,从地窖的角落里,刮下那一片片青绿色的霉斑。
后勤的妇女们,不再是缝制军鞋,而是,翻遍了所有的粮食口袋,找出那些,已经发了霉、本准备丢掉的玉米饼。
就连半大点的孩子们,也提着篮子,满山遍野地,去寻找那些,腐烂的瓜果。
这是一场……寻找“希望”的霉菌。
在根据地最深处、由沈安平亲自挑选、并派“狼牙”哨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守护的一个山洞里,独立支队的第一间“生物实验室”,宣告成立。
没有玻璃器皿,就用陶土烧制的、用开水煮了三天三夜的瓦罐。
没有酒精灯,就用最精纯的、过滤了数遍的桐油灯。
没有培养基,就用小米熬成最浓稠的米汤,再混上珍贵的玉米淀粉。
而柳月娥,则,成为了张济生的首席弟子。
“不!不对!”
张济生,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如同一个严苛到不近人情的“暴君”。
“手!你的手!又碰了头发!”
“重新洗!用滚水,烫洗三遍!指甲缝!指甲缝里全要刷干净!”
“无菌!无菌操作!这是科学!科学,容不得半点马虎!你一点点的疏忽,就可能,害死所有人!”
柳月娥,咬着牙,通红的双手,在滚烫的开水里,一遍遍地搓洗着,烫得通红,她,却一声不吭。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卫生员。
她的眼中,充满了,和沈安平一样的、冰冷的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烧红过的铁丝,从一块发霉的橘子皮上,挑起那一点点,比灰尘还小的青绿色孢子,然后,稳稳地,接种到了陶碗的米汤里。
日复一日,夜以继日。
沈安平,就拄着拐,守在实验室的洞口,如同一个最忠诚的门神。
他,在守护。
守护着,柳月娥,张济生。
守护着,那些陶碗里,正在缓慢生长的……
——全支队的,“命”。
……
第四天,黎明。
猴子,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柳月娥,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不行……还是不行……”
“长出来的,全是黑色的……是没用的杂菌……”
她绝望地,看着那上百个陶碗,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再等等……再等等……” 张济生,也是一脸的疲惫。
“先生!快!快看这个!!”
忽然,柳月娥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她,指向了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瓦罐。
那是,三天前,她从一个烂透了的、长满了青色霉斑的橘子上,接种的样本!
只见,在那黄色的米汤表面,一层,毛茸茸的、青绿色的菌毯,正顽强地,生长着!
而且,在它的周围,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没有任何杂菌的……“抑菌圈”!
“是它!!”
张济生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就是它!!盘尼西林!!”
“快!快!过滤!提取!!”
没有先进的离心机,他们,就用最干净的细麻布,一遍遍地过滤。
没有乙醚萃取,他们,就用最原始的、土法制盐的“结晶”法,用炭火,一点点地,将那金黄色的汁液,慢慢熬干!
……
半个小时后。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地道口时。
一小瓶,大约只有两毫升的、浑浊的、散发着一股怪异霉味的、土黄色的液体,被提取了出来。
这就是,独立支队,不,是这片太行山里,第一支,由他们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
“神药”。
张济生,捧着那支小瓶,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它……它里面,全是杂质……” 柳月娥的声音,在颤抖,“这……这真的,能救人吗?”
张济生,看了一眼,那瓶浑浊的“毒药”。
又,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猴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
“柳医生,准备注射器。”
“是。”
“猴子……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也是……第一个,试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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