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界·净渊殿
锦煊刚踏进净渊殿的门槛，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神魂的寒意便扑面而来，与殿外神界的清灵气息判若云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只觉每一寸空气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皮肤生疼。
目光扫过空旷寂静的庭院，最终定格在水池之畔。那里，一抹浅蓝玄衣的身影静立如渊，正是他的尊上——许渊。月光流淌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增添暖意，反而将那身姿勾勒得愈发孤高清冷，仿佛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
“见过尊上。”锦煊心头一紧，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去哪了？”许渊的声音平平传来，没有起伏，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破了寂静。
锦煊心里咯噔一下。反常！太反常了！尊上何时会过问他的行踪？他硬着头皮，试图解释：“属下……去了凡界。”
“凡间。”许渊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依旧平稳无波。可锦煊跟随他数千年，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能。那平静之下翻涌的暗流，让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完了完了，大事不妙！他心底警铃大作。
“看来是本尊近来疏忽管教，倒让你得了闲情逸致，去那凡尘俗世逍遥快活。”许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字字如冰珠砸落，冻得锦煊一个激灵。
“尊上——”锦煊慌忙想辩解，话刚出口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断。
“不必解释。”许渊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朝着虚空随意一拂袖。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带着破空之声，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竹制大扫帚凭空出现，不偏不倚地朝着锦煊面门飞去！
锦煊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沉重的扫帚杆硌得他掌心发麻。他错愕地看着手中的“刑具”，又抬头看向那道即将消失在殿门后的背影。
“罚你将净渊殿上下，里里外外，清扫十遍。”冰冷的话语落下，伴随着沉重的殿门“哐当”一声紧闭，彻底隔绝了内外，也断绝了锦煊最后一丝求饶的念想。
“是……”锦煊握着冰冷的扫帚柄，苦涩地应下。他望着紧闭的殿门，内心哀嚎：‘早知道今日出门前该卜一卦！平常偷溜十次八次也没见尊上如此……难道是因为撞见了……’ 他猛地甩头，不敢再深想那个红衣身影，‘干活干活！扫不完十遍怕是连觉都没得睡了！’
（二）
神界·朝阳殿
凤弥将那盒从凡间带回、完好无损的桂花糕轻轻放在案几上。她慵懒地斜倚着，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捻起玉盘中一颗水灵灵的葡萄，漫不经心地剥开晶莹的果皮，将清甜的果肉送入口中。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情似乎颇佳。
神界女君们对许渊前仆后继的“进贡”事迹，她早有耳闻。起初决定送谢礼时，她倒没怎么纠结；可如今礼物备好，真到了要去送的当口，一股莫名的迟疑却悄然爬上心头。
许渊当然有不收的权力，可若他真当着自己的面，像拒绝那些女君一样，冷冷地将这盒桂花糕推开……她堂堂凤弥神尊的脸面往哪搁？光是想想那场景，她都觉得指尖发凉。
“要不……再等等？”她对着空气小声嘀咕，像是在说服自己。这大概也是她回神界后，没有第一时间冲向净渊殿的原因。
（三）
夜色如墨般浸染了神界的天幕，星辰点缀其间。凤弥深吸一口气，终于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净渊殿的地界。
刚寻了个隐蔽的角落藏好身形，一阵清泠泠的琴音便随风飘来。凤弥循声望去，只见庭院中央那株巨大的樱花树下，许渊正端坐抚琴。月光如水，流淌在他浅蓝的衣袍和如墨的发丝上，飘落的樱瓣在他周身旋舞，宛如一幅静谧绝尘的画。
凤弥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慌忙缩回身子，背靠着冰冷的廊柱，轻轻拍了拍胸口，暗道一声‘好险’。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又忍不住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灼灼地望向树下那个身影。月光下的樱瓣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树下那人抚琴的姿态从容优雅，指尖拨动间流淌出的乐音，竟意外地……动人心弦？凤弥有些出神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毫无预兆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唔！”凤弥吓得魂飞魄散，猛地转身！看清来人时，更是惊得差点叫出声——竟是锦煊！他一手拄着那把巨大的扫帚，一手还维持着拍肩的姿势，脸上写满了比她还惊骇的错愕！
‘他怎么会在这儿？还拿着扫帚？’凤弥脑中一片混乱。
眼看锦煊的嘴巴就要张开惊呼，凤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锦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凤弥神尊？！大半夜的！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偷看尊上弹琴？！这……这……’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
凤弥紧张地瞥了一眼樱花树下——琴音未停，许渊似乎并未察觉。她松了口气，转回头，对着被自己捂得快要翻白眼的锦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口型，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锦煊僵硬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无比。凤弥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锦煊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在凤弥和远处的许渊之间来回扫视，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完了！凤弥神尊该不会也……看上我家尊上了吧？！这可比挖墙脚严重多了！’
凤弥没读懂他眼中惊涛骇浪的八卦之火，只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消失。锦煊如蒙大赦，扛起扫帚，脚底抹油般溜得飞快，心中默念：‘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看着锦煊仓皇逃离的背影，凤弥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殿下有那么吓人吗？’
然而，就在她分神的刹那——
“铮！”
清越的琴音，戛然而止。
一个清冷得如同寒泉击石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寂静的夜色，精准地落在她耳畔：
“还不出来吗？”
凤弥后背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被发现了！他……他是在叫我？’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视线穿过飘落的樱瓣，正正撞入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许渊的目光，隔着庭院，牢牢锁定了她藏身的角落。
“你是要打算，”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躲到什么时候？”
凤弥知道再藏无益，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从廊柱后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樱花树下。月光将她略显心虚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走到许渊对面，故作镇定地问，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
“进殿时。”许渊的回答简洁到冷酷。
‘进殿时？！’凤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一直看我像傻子一样躲在那里？！’ 一股羞恼瞬间冲上脸颊。
“那你为什么不一早揭穿？”她有些气闷地在许渊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许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修长的手指重新搭上琴弦，似乎打算继续未完的曲调。月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沉静得如同玉雕。
凤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抚琴。平心而论，抛开那冻死人的性子，这副皮相和此刻专注的姿态，确实……赏心悦目。虽然她对音律实在谈不上精通。
“喂，”她单手托腮，歪着头，用一种近乎天真的口吻打破沉默，“你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弹琴呀？扰人清梦。”
“那你又是为何，”许渊指尖未停，琴音淙淙，语气平淡无波，却轻易将问题抛了回来，“潜入本尊的净渊殿？” 那“潜入”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我……”凤弥一噎，随即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说：“我这不是来报恩来了嘛！” 她话音刚落，许渊拨弦的手指又是一顿。
“虽然现在说这个……是有点迟。”凤弥见他停下，赶紧趁热打铁，语速加快，“不过你放心，我凤弥向来恩怨分明，绝不会欠你的！” 她拍着胸脯保证，眼神亮晶晶的。
许渊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下一瞬，他广袖一拂，桌上的古琴瞬间消失无踪。他站起身，竟是要离开！
“喂！”凤弥急了，霍然起身，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了许渊垂落的宽大袖袍！“你不会是生气了吧？！我真是来报恩的！”
“放开。”许渊的声音瞬间降至冰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放！”凤弥也犯了倔，双手死死攥紧那滑溜的云锦布料，指节都泛白了。她的“谢礼”还没送出去呢！要是就这么被赶走，岂不是白来一趟？连那些女君都能把礼物送到他面前，她堂堂神尊连这点都做不到？一股莫名的委屈和较劲涌上心头。
许渊被她扯着袖子，竟也没有强行挣脱，只是任由她一路拽着，步履从容地走回了殿内。他在临窗的茶案旁坐下，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他冰冷的眉眼。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他终于抬眸，目光落在依旧抓着他袖袍不放的凤弥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凤弥见他松口，立刻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一屁股在他对面的软垫上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这里是她的朝阳殿。“这次来，我是真心实意来感谢你的！”她开门见山。
“是垠玄让本尊出手。”许渊端起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否定了她的谢意，“不必在意。”
“不是因为这个！”凤弥摇头，语气坚决。
“不是？”许渊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眼看她，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疑惑。他将茶杯凑到唇边，轻轻啜饮一口。
“我是来报救命之恩的！”凤弥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她见许渊似乎没什么反应，以为他忘了，便急急地补充道：“就是在魔界那次啊！我被萧问那魔头困住，是你及时赶到……”
她絮絮叨叨地描述着当时的险境和自己的“感激涕零”，试图唤起对方的记忆。
然而，她说了半天，只换来许渊一个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敷衍的回应：
“哦。”
“许渊！”凤弥被他这反应气到了，双手撑在案几上，身体前倾，认真地盯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你就……就这个反应吗？那可是救命之恩！”
许渊直接无视了她的控诉，垂下眼帘，自顾自地品着杯中清茗，仿佛那茶水比眼前这位神尊的“报恩”重要千百倍。
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凤弥挫败地坐了回去，决定换个策略。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故作老成的口吻道：“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嘛……”她故意顿了顿，拖长了调子，“当以身相许！所以……”
“噗——咳咳咳……”
她话音未落，正在喝茶的许渊猛地呛咳起来，茶水差点喷出！他放下杯子，以袖掩唇，剧烈地咳嗽着，向来清冷无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痕，看向凤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某种深沉的审视。
“许渊！你没事吧？！”凤弥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关切。
“……无碍。”许渊勉强止住咳嗽，声音有些微哑，放下袖子，脸色迅速恢复成惯常的冰冷，只是耳根似乎残留着一抹极淡的红。
“那个……”凤弥被他刚才的反应弄得有点尴尬，也忘了自己说到哪了。她赶紧对着空荡荡的案几一挥手。
白光闪过，一颗饱满硕大、灵气氤氲、几乎有碗口大的仙桃，以及那盒从凡间带回、包装朴素的桂花糕，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喏！这是本殿下亲手在瑶池仙圃种的蟠桃，还有这盒……呃，这盒糕点，也是特意送你的谢礼！”
凤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仿佛这不过是随手给的小玩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她不敢看许渊的表情，生怕看到拒绝。话音刚落，不等许渊有任何反应，她便化作一道流光，仓促地消失在殿内，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馨香。
殿内瞬间恢复了死寂。
许渊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那颗蟠桃饱满欲滴，散发着纯净的仙灵之气，显然是用了心思培育的。而那盒毫不起眼的桂花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纸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凡尘的温度。
良久，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意味的低语在寂静中响起：
“还真是……蠢。”
那冰冷的声线里，竟奇异地揉不进半分真正的嫌弃。
（四）
翌日·神界落溪林
“怎么了凤弥？”于兮看着身边明显心不在焉的好友，关切地问道。她们漫步在落溪林间，溪水潺潺，鸟鸣啾啾，却似乎驱不散凤弥眉宇间那缕淡淡的愁绪。
凤弥停下脚步，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个让于兮措手不及的问题：“于兮，你觉得……许渊这人如何？”
于兮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凤弥。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凤弥主动在她面前提起那位冷面煞神！
见于兮愣住了，凤弥也不催促，只是将昨夜在净渊殿的“报恩”壮举，以及之前在魔界被许渊所救的经过，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说到“以身相许”那段时，于兮的眼睛越瞪越大。
“你……你不会真的对许渊上神说了……”于兮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凤弥一脸无辜又茫然地点点头：“说了啊，有什么问题吗？” 她当时就是顺口那么一引经据典，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
得到肯定的答案，于兮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先是震惊，接着是难以置信，最后竟化作一种了然又促狭的笑容，她凑近凤弥，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调侃：
“凤弥，你老实交代……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许渊上神了吧？！”
“什么？！”凤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好你个于兮！竟敢打趣本殿下！”她佯装生气地转过身，背对着于兮。
于兮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这是害羞加嘴硬，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软语哄道：“是是是，是下君错了！下君不该妄自揣测神尊心意！殿下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话虽如此，她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凤弥被她拉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那点强装的怒气也维持不下去了。她抬起头，对着于兮露出一个带着点羞恼和无奈的微笑：“那……行吧！这次就饶了你。”
（五）
告别了于兮，凤弥独自一人，心思纷乱地朝着下界通道的方向飞去。刚飞至半途，前方云层中，一道清冷孤绝的浅蓝色身影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如同横亘在天地间的一座冰峰。
凤弥猛地刹住身形，差点撞上去！看清来人，她脸上瞬间挤出一个无比尴尬的笑容：“好……好巧啊！许渊上神，您……也出来散步？” 这借口拙劣得她自己都不信。
许渊缓缓转过身，那双寒潭般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丝毫“巧遇”的意外。
‘完了，不会是又生气了吧？’凤弥心里打鼓，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恍惚觉得，那双冰冷的眼底深处，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担忧？但念头刚起就被她掐灭了。错觉！一定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眼花了！
“你怎么在这？”凤弥率先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渊并未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声音冷冽如常：“凤弥上神，这是打算去哪？”
‘他这是什么意思？盘问？’凤弥心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就想说出“魔界”二字，但话到嘴边猛地刹住。凭什么告诉他？！
“本殿下要去哪里，”凤弥扬起下巴，带着一丝神尊的傲气，“为什么要告诉你？”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只见许渊的眸光似乎更冷了一分，周围的温度骤降。
“是吗？” 两个冰冷的字眼，带着无形的威压砸了过来。
凤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跟许渊打交道，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喜怒无常’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许渊听完她那堪称挑衅的回答，竟不再言语，漠然转身，似乎就要离开。而他离开的方向……正是通往下界的云路！
‘他也要下界？’凤弥一愣，‘难道他又要去他那灵山闭关了？’ 好奇心像猫爪一样挠着她的心。
“许渊！”她忍不住开口叫住他，“你也要离开神界吗？”
那道浅蓝的身影并未回头，但离去的步伐明显顿住了。
“那……”凤弥看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一句连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脱口而出，“我们……还会遇见吗？” 问完她自己都愣住了，这算什么问题？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然而这一次，许渊却缓缓侧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侧脸轮廓。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薄唇轻启，吐出八个字，如同缥缈的箴言，悠悠回荡在云海之间：
“天道如此，随缘即可。”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瞬息间撕裂云层，消失在天际尽头，只留下那道惊鸿般的轨迹，久久不散。
凤弥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八个字。
此刻的她，或许还无法参透其中深沉的宿命意味。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命运的巨轮碾过，她才真正明白这八个字所承载的重量与无奈……
（六）
魔界·魔都
凤弥再次踏入魔界，已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暗紫色魔族服饰，长发也用简单的骨簪绾起，手腕上那枚代表神族身份的天玟被她用幻术巧妙地掩去了光华。她抬手想将它彻底取下收起，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印记时，动作却迟疑了。最终，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它，低声自语：“还是算了。” 仿佛这印记是她与神界之间最后一丝隐秘的牵绊。
魔都，魔气最浓郁、魔族聚集最密集之地，自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尽管临昭他们之前也在此打探过，凤弥还是决定亲自再来碰碰运气。
行走在魔都喧嚣而混乱的街道上，凤弥敏锐地察觉到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她微微蹙眉，快步走到一个贩卖劣质魔镜的小摊前，借着模糊的镜面看了看自己的脸——幻术完美，并无破绽。
‘奇怪……’她心中疑惑更甚，转身继续前行。
刚走出没几步，一群气势汹汹的魔族便堵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贵锦袍、面色苍白浮肿、眼神淫邪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跟着几个气息凶悍的魔卫。
这阵仗，让凤弥心头一凛，几乎以为身份暴露了。
“把她，”那男子用贪婪粘腻的目光，像打量货物般上下扫视着凤弥，尤其是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脖颈，舔了舔嘴唇，猥琐地笑道，“送到本君的府上去。今晚，本君要好好‘招待’这位美人儿。”
凤弥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恶心和杀意，冷冷地盯着他：“你是谁？” 声音里没有慌乱，只有冰冷的质问和一丝被冒犯的不解。
那男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哈哈哈！你管本君是谁？在这魔都西城，本君看上的，就是本君的！” 他嚣张地一挥手，“拿下！”
他身后的魔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周围看热闹的魔族聚拢得更多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脸上多是麻木或幸灾乐祸，竟无一人上前阻止。显然，这等强抢民女（魔女？）的戏码，在此地早已司空见惯。
凤弥眼神一厉，指尖微动，神光已在掌心凝聚，准备给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然而，一道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却在此刻突兀地插了进来：
“哦？你的人？”
凤弥循声望去。
只见街角阴影处，不知何时斜倚着一个身袭黑红玄衣的男子。衣袍的样式华贵而神秘，暗红的纹路如同流淌的熔岩。他姿态闲适，仿佛只是路过看戏。当他的目光落在凤弥脸上时，那双深邃如暗夜的眼眸，骤然亮起一丝奇异的光芒，随即，一抹玩味的、带着点深意的笑容，缓缓在他俊美却透着邪气的唇边绽开。
‘他认识我？’ 凤弥心头警兆顿生。前一秒她还不确定，但对方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让她瞬间笃定——此人绝不简单！
“你又是哪根葱？”那猥琐的锦袍男子被打断好事，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黑红玄衣男子，“想跟本君抢人？活得不耐烦了？！”
凤弥简直要被这蠢货的狂妄气笑了，眼神愈发冰冷。
黑红玄衣的男子却仿佛没听见对方的威胁，他慢悠悠地直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他的目光始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牢牢锁在凤弥身上，对那叫嚣的锦袍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用一种极其温柔却又带着致命嘲讽的口吻反问：
“和你抢人？” 他轻笑一声，目光终于吝啬地扫了一眼那暴跳如雷的锦袍男子，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寒冰乍破：
“她也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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