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谁？！”
许静儿惊怒交加的尖啸如同炸雷，在奢靡又诡谲的大厅中回荡。她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这诡异一幕——她压箱底的绝技“醉仙迷魂香”，融合了七尾狐本源魅惑，纵是高阶修士也难以幸免！可这看似娇俏的丫头，竟如沐清风，毫无所觉？甚至还轻易触碰了她的“猎物”？！
她死死盯住怡鸢，眼神凝重如临大敌，警惕与疑惑几乎要化为实质。
怡鸢却恍若未闻，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气息微弱的林沐风身上。她小心翼翼将他平放于地，动作轻柔迅捷，随即从随身锦囊中捻出数根寒光闪烁的银针与一个莹白玉瓶，准备施救。
被彻底无视的屈辱感瞬间点燃了许静儿的怒火：“怡公子……哦不，怡姑娘！”她声音拔高，带着淬毒的讽刺，“奴家在跟你说话！你是聋了不成？！”
怡鸢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仿佛刚发现面前有个人：“啊？你说话了？抱歉，忙着救人，没顾上听。”
语气平淡得如同拂过水面的微风。
“你——！”
许静儿被她这轻慢至极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血肉里。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恨意滔天：“老！狐！狸！你竟敢如此羞辱奴家！”
怡鸢唇角倏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老狐狸’？呵，本姑娘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是你先指着我的鼻子骂‘不是东西’的，许、老、板。”
最后三字，被她刻意咬得清晰无比，带着千钧之力。
许静儿心头猛地一沉！这话她确实说过，当时只当是个不知死活的小角色……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和那丝骤然升起的不安，她脸上重新挤出阴冷的笑容：“好一张伶牙俐齿！就是不知等会儿被拔了舌头，还能不能这般巧舌如簧！”
怡鸢从容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裙裾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睥睨：“本姑娘眼里揉不得沙子，有来有往，方为公平。”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凛冽威压，如同实质般自她周身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许静儿被这股气势所慑，警铃在脑中疯狂嘶鸣！但环顾四周，自己这边妖多势众，对方只有一个丫头和两个昏迷的废物，优势仍在！她深吸一口气，正欲挥手号令群妖一拥而上——
轰隆！砰！！！
异变陡生！
醉仙楼那厚重镶金的朱漆大门连同坚实的门框，竟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从外面生生轰碎！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飞溅！堵在门口的数只傀儡妖物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败的麻袋般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狠狠撞在厅中巨柱上，“噗”地化作几缕污浊黑烟，彻底消散！
烟尘弥漫，碎屑纷飞！
一道高挑婀娜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踏着满地狼藉的门板碎片，昂然步入这修罗场。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矫健利落的线条，墨色长发高高束成马尾，英姿飒爽，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锐气。她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勾玉，剑身缠绕着幽幽青色流光，剑尖之上，还残留着方才轰碎一切的恐怖威能。
“子露！”
怡鸢看清来人，惊喜的呼唤脱口而出，紧绷的小脸上瞬间绽开明媚如阳光的笑容，仿佛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子露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怡鸢，身形一晃，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人已出现在怡鸢身侧。她先是上下一扫，目光如电般确认怡鸢周身无恙，才伸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与浓得化不开的关切：“你这死丫头！偷偷溜出妖界也不提前吱一声！翅膀硬了是吧？！有没有伤着？”说话间，那只沾着些许尘灰的手习惯性地就朝怡鸢头顶揉去。
怡鸢敏捷地一偏头躲开她的“魔爪”，不满地嘟囔：“哎呀！别揉！发型都乱了！还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那么不济？区区几只小妖罢了！”她挺起胸膛，小脸上写满了傲娇。
子露被她逗乐，无奈地收回手，摇摇头，眼中满是宠溺：“是是是，你不弱，我们的小殿下最是威风八面。”那语气，仿佛在哄自家闹脾气的小妹。
许静儿死死盯着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尤其是对方身上那毫不掩饰、如同深渊般强大的妖气本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与深深忌惮，厉声喝问：“你……你是妖族！我们同属妖族一脉，本该同气连枝！你为何要帮这些低贱人类，与同族为敌？！”她试图用“同族”之名来拉拢或质问，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子露闻言，这才将目光从怡鸢身上移开，冷冷地扫向许静儿。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块碍眼的绊脚石。她唇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冷笑：“我是妖族，这点没错。但后半句……”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字字铿锵，“你说错了。我救的，从来只有她一个。”修长的手指，自然而亲昵地点向身边的怡鸢。
她的目光随意地掠过地上昏迷的林沐风和余安，语气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至于这两位嘛……若是碰巧也是阿鸢认识的人，顺手捞一把也无妨。就当……”
她嘴角微撇，吐出两个字，“添头了。”
那副随意的态度，仿佛拯救两条人命不过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你……！！”
许静儿被子露这轻慢到极致、视她如无物的态度彻底点燃了怒火！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扭曲，“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视奴家？！如此……如此狂妄放肆！！”
怡鸢在一旁看得心中大快，悄悄给子露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干得漂亮！不愧是她最好的姐妹，连怼人都这么帅绝人寰！
许静儿活了几千载，在妖界与凡间都算是有头有脸、跺跺脚震三震的人物，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今天算是开了眼！遇到的两个黄毛丫头，一个比一个牙尖嘴利，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尤其是后来这个，简直视她为尘埃草芥！若今日不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一点刻骨铭心的教训，她这几千年的道行和赫赫威名，岂非真要沦为六界笑柄？！
轰——！
一股滔天妖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许静儿体内喷薄而出！她身上艳丽的锦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七条蓬松巨大、闪烁着妖异琉璃光泽的狐尾虚影在她身后骤然凝实、暴涨！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妖物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惊恐地连连后退。
“好！好！好！”
许静儿连道三声“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冰刃，脸上最后一丝妩媚彻底被狰狞怨毒取代，“想把人带走？！可以！”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指向子露和怡鸢，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与必杀的决心，“但得先过了奴家这一关！让奴家看看，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辈，究竟有几斤几两！！”
话音未落！
她身后七条巨尾虚影猛然绷直，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七条来自九幽地狱的狰狞巨蟒，挟裹着毁天灭地的妖风，朝着子露和怡鸢狠狠噬咬抽打而来！
大战，一触即发！
(二)
“怎么样？害怕吗？”
子露侧过头，看着身边怡鸢那张在昏暗光线与残余妖氛中依旧明媚灵动的小脸，带着一丝调侃问道。她们站在百花阁这刚刚经历血战的修罗场中，四周是弥漫的妖气与淡淡的血腥，面前是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的许静儿。
怡鸢闻言，小巧的鼻翼里溢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不屑的轻哼。（害怕？本君纵横六界，踏破万域，什么尸山血海、神魔战场没见过？区区一只老狐狸的垂死挣扎，也配让本君心生惧意？）她傲然抬起精致的下巴，眼神睥睨地扫过狼狈不堪的许静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那倒不至于。这点小场面，还不够本君活动筋骨。”
子露了然地点点头，这答案在她意料之中。若换成她自己，面对七尾狐拼死的反扑和满阁妖物，或许还需提起三分精神谨慎应对，但对身边这位小祖宗而言……确实如同儿戏。
“其实……”
子露犹豫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入口处那片未被灯火照亮的阴影，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有个人……也来了。”
话音未落！
一股浩瀚如宇宙星海、威严如诸神降临的磅礴伟力，毫无征兆地瞬间降临！这股力量纯粹、古老、至高无上，仿佛天地法则的具现，带着无可违逆的意志，瞬间充斥了百花阁的每一寸空间！在场的所有生灵，无论强弱，灵魂深处都爆发出本能的、源自生命层次的剧烈战栗！
许静儿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觉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如同无形的擎天巨峰，轰然碾压而下！
“噗——！！！”
她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妖身瞬间被这股威力强行打散！七尾虚影哀鸣着溃灭！她被打回人形原貌，口中狂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污血，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狠狠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早已残破的柱子上，又软软滑落在地，气若游丝。她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她引以为傲的七尾修为，在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一触即溃！
“就这？”
一道清冽如寒泉流淌、带着一丝慵懒与绝对掌控意味的熟悉嗓音，在死寂得落针可闻的大厅中悠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怡鸢心头猛地一跳！（淮恒？！他不是在妖界处理要务吗？不是说不用找我了吗？怎么……亲自跑到这凡界旮旯来了？！）惊愕、疑惑，还有一丝微妙的、被抓包的窘迫瞬间涌上心头。
许静儿更是如坠万丈冰窟！她活了几千年，自诩见多识广，妖界诸多大能也略知一二，可眼前这个仅凭无形气势就几乎将她彻底碾碎的神秘男子，她却连一丝气息都未曾听闻！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子露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落在瘫软如泥的许静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方才你不是还叫嚣着，要打过我才能带走人吗？现在这局面，可还满意？”每一个字都像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许静儿仅存的尊严上。
“你……你们……”
许静儿又惊又怒，喉头腥甜，挣扎着想说什么。
怡鸢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平视着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许静儿，眼神清澈，语气带着纯然的好奇，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意儿：“老狐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机会难得哦。”
“耍诈！无耻！你们耍诈！”
许静儿气急败坏，声音嘶哑如破锣，充满了不甘，“找帮手算什么本事！有种……有种单打独斗！”
“耍诈？”
淮恒的身影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怡鸢身侧。他负手而立，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但那深邃的眼眸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不含一丝温度。“你觉得……”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漠然，“本尊对付你这种货色，还需要耍诈？”
仿佛在陈述一个太阳东升西落般简单的事实。
许静儿对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无尽毁灭与新生的眼眸，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铭刻在妖魂之中的古老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像是猛然想起了某个只存在于传说禁忌中的、至高无上的名讳，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你……你……你是……妖……妖……”
后面那个字，她竟恐惧得无法吐出！
“你身为七尾妖狐，在凡界这温柔乡里待久了，连妖界两位声名赫赫的妖君都不认识也就罢了，”
子露上前一步，声音冷冽如九幽寒风，带着毫不留情的揭穿与审判，“竟然连统御万妖、至高无上、执掌妖界生灭的妖皇大人——淮恒陛下，都未曾听闻？！真是……无知得令人发笑！”
“妖……妖皇陛下？！！”
许静儿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天灵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疑惑、不甘、愤怒都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她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何等恐怖、何等至高无上的存在！那是在她血脉传承中都需要顶礼膜拜的无上主宰！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所有反抗的念头都灰飞烟灭！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翻过身，不顾浑身骨头寸断般的剧痛，五体投地般重重叩首，额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敬畏：“拜……拜见两位妖君殿下！拜……拜见至高无上的妖皇陛下！小妖……小妖有眼无珠！罪该万死！冲撞了两位殿下和陛下圣驾，万死难辞其咎！！”
她身后那些早已吓破胆的小妖更是魂飞天外，齐刷刷跪倒一片，将头死死埋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
“求陛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许静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小妖……小妖愿献出百花阁所有积蓄、所有珍藏！只求陛下和殿下看在小妖无知愚昧、被猪油蒙了心的份上，饶过小妖和这些不成器的孩子们一命！您要带走的人，小妖绝不敢、也绝无能力阻拦分毫！！”
此刻，她卑微得只想活下去。
“哦？”
淮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流，淡漠地扫过地上跪伏的群妖。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群蝼蚁的生灭，不带丝毫情感。他没有立刻回应许静儿的哀求，反而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怡鸢。当他目光触及那张明媚的小脸时，眼中那万载不化的冰雪仿佛瞬间消融，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和毫无保留的纵容：“小丫头，你觉得……如何处置他们才好？”
竟是将生杀予夺的大权，轻描淡写地交到了她手中。
怡鸢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权”弄得愣了一下。（问我？）她没想到淮恒会让她来做决定。歪着头想了想，目光重新落回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许静儿身上，语气认真地问：“许老板，你和刚才那只被收服的猫妖，认识吗？”
“认识！认识！”
许静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但……但交情不深！她只是偶尔来阁中……寻些乐子，或是……交换些东西！小妖真的与她没什么深厚交情！”
“那你知道她抓了人，还害了许多无辜女子的性命吗？”怡鸢追问，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这……”
许静儿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鬓角，“小妖……小妖真的不知情啊！她之前是向小妖借过一些……一些助兴的‘迷迭引’，但小妖从未问过她用做什么……至于抓人害命……小妖绝未参与！也……也未曾察觉！只是……只是注意到您那位朋友身上残留着‘迷迭引’的气息，但阁中客人来来往往，小妖……小妖实在没多想！更……更没想到她会胆大包天，把人直接藏在这里！”
她急于撇清所有关系，声音又快又急。
怡鸢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难怪当时觉得那猫妖的出现和余安的状态透着股违和，原来是借用了百花阁特制的媚香做掩饰！好个瞒天过海！）
“阿恒，”
怡鸢转向淮恒，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声音清脆而果决，“我觉得，先把他们带回妖界看管起来，严加审讯。至于这百花阁……”
她环视了一眼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销金窟，“即刻封了！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也省得日后继续在此祸害凡人。”
淮恒唇角微扬，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好，听你的。”只要是她说的，在他这里便是金科玉律。
“子露，”
淮恒目光转向子露。
“属下明白！”
子露心领神会，躬身领命，随即转向许静儿和群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都起来！随我回妖界听候发落！”
话音未落，无形的妖力绳索如同灵蛇般瞬间缠绕上所有妖怪的妖丹核心。
许静儿面如死灰，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熄灭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如同待宰的羔羊，任由子露押解着。连同其他小妖，化作数道黯淡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这残破不堪、寂静无声的百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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