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静室之内,妖力如潮。
淮恒盘坐于玄玉榻前,双掌虚悬,精纯磅礴的妖皇之力化作温润如春水的暖流,小心翼翼探入子露伤痕累累的躯体。
那曾经皎洁生辉的九尾,此刻黯淡如蒙尘的旧锦,其中一条更是齐根断裂,断面焦黑刺目——那是九尾妖狐以命相搏的惨烈代价,一尾一命。
治疗本该平稳,淮恒流转的妖力却骤然一滞!
他深邃的眼眸猛地睁开,锐利如电的目光仿佛能撕裂虚空,死死钉入子露几处最深、最隐秘的伤口深处!
那里,盘踞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如毒蛇般顽固的异种气息!
阴冷、污秽,带着一种侵蚀神魂的粘稠感……是魔气!
但这魔气,绝非现今魔界那些驳杂之辈所能拥有!
它更古老、更纯粹,也更……熟悉!
熟悉到瞬间刺穿了他尘封两百年的记忆壁垒!
画面轰然重现——两百年前,妖界喜堂,漫天彩屑化作血雨!
五大长老双目赤红,周身缠绕的,正是这种带着腐朽诅咒意味的阴冷魔气!
他们如同被操纵的傀儡,将致命攻击轰向了毫无防备的……林沐风!
‘轰!’
识海内仿佛有惊雷炸响!
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与彻骨寒意的风暴,瞬间席卷淮恒四肢百骸!
他置于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爆出瘆人的青白,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如虬龙突起!
‘林玉!’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果然……又是你这毒妇!’
(二)
“砰!”
静室的门被一股焦灼的气息猛地撞开。
慕辰的身影带着一路风尘闯入,他甚至顾不上礼节,目光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榻上气息奄奄的子露身上,声音因极致的担忧而颤抖:“妖皇陛下!子露她……伤势如何?可还有救?”
淮恒缓缓抬眼。
那双素来沉静如古井的眸子,此刻竟翻涌着撕裂苍穹的雷霆与冻结灵魂的极寒!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份几乎要焚尽理智的怒火与穿透一切的冰冷审视,如同万仞山岳,轰然压向慕辰!
“命,暂且吊住了。”
淮恒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渊中捞出,裹着冰渣,“可惜,白白折损了她九尾妖狐的一条性命。”
他刻意咬重“白白折损”四字,痛惜与愤怒交织。
话音一顿,目光如钩,死死锁住慕辰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森然质询,直刺核心:
“只是……太子殿下,子露身上这伤,尤其是那股不该出现在天牢、陈腐阴毒、如同附骨之蛆的魔气……与你那位‘母后’,林玉天后……脱不了干系吧?!”
“!!!”
慕辰如遭九天玄雷亟顶!
整个人瞬间僵直如冰雕,脸上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纸!
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惊惧,猛地避开了淮恒那洞穿灵魂的目光!
那瞬间的慌乱、挣扎与难以置信的痛苦,在他脸上暴露无遗!
这一丝犹豫,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引爆了淮恒压抑的火山!
“太子!”
淮恒霍然起身!
周身磅礴的妖皇威压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紫色的怒潮如同实质,瞬间充斥静室,空气凝固如铅!
他一步踏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瞬间逼近慕辰!
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裹挟着万载冰棱,狠狠刮过:
“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敢说——不是她?!”
这一声质问,如同开天巨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慕辰心口!
慕辰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脊梁被无形巨山压垮。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无边痛苦与绝望的灰烬。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
“……是。”
这个字,轻若无声,却又重如星辰崩塌,抽干了他所有力气。
“但!请妖皇陛下……”
慕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哀求的急迫,“务必保密!此事牵涉极深!慕辰以天界太子之名立誓,定倾尽全力查清真相!给妖界交代!给子露……公道!”
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此刻慕辰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天翻地覆!
若非亲手将子露从天牢那污秽之地抱出,若非切肤感知到她体内那股与记忆中母后身上偶尔逸散的、令他莫名不适的气息隐隐相连的魔气……他如何敢信?
那个温婉端庄的母后,背地里竟如此歹毒,竟与魔物勾结!
(他尚不知林玉本身就是魔)这颠覆的认知,如同毒刃,将他心中母亲的形象割得支离破碎!
天牢前林玉那虚伪的担忧,此刻回想,只让他感到刺骨心寒与阵阵恶心!
可她能是天后,是六界之母!
更是他的生母!
揭露她,天界必将剧震,父帝皓颜、妹妹慕湘……皆将遭受灭顶之灾!
这份足以撕裂三界的丑恶真相……这份沉重枷锁……就让他独自背负吧!
看着慕辰脸上那深切的、被命运撕裂的痛苦,那无奈挣扎后独自扛起一切的决绝担当,淮恒胸中焚天的怒火,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
如海啸退去,露出冰冷礁石。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复杂至极、承载千年沧桑的沉重叹息。
‘唉……’
他深深看了慕辰一眼,目光中痛惜未消,怒意犹存,但最终,竟也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的……认可。
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个心如蛇蝎的林玉,竟能生出慕辰这般品性高洁、重情重义的儿子。
这份心性与担当,与他那“母后”,简直是云泥之别!
命运之手的拨弄,有时竟如此荒诞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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