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谷的风裹着硫磺与腐叶的气息，卷过断壁残垣间的残破祭坛。
林阳站在祭坛边缘，青苔顺着他的靴底滑落，发出细碎的声响。
祭坛中央的石台上，一具枯骨半跪半伏，骸骨表面覆盖着暗红的苔藓，几缕残破的道袍碎片还黏在肋骨间，随风掀起又落下。
“这是……玄真观的道袍。”苏清羽的声音发颤。
她指尖轻触石台边缘的符文，那符文早已褪成灰白，却在触及的瞬间泛起一丝微弱的金芒，“五百年前，祖师爷的道袍便是这般纹路。”
月璃的狐尾在身后绷成一道雪白的屏障，她盯着枯骨的颈椎处。
那里有半枚残缺的玉佩，与林阳腰间的狐火令竟有几分相似。
“他的魂魄……还在。”她低声道，“我能感觉到，有团火在骨头里燃烧。”
林阳向前两步，靴底碾碎了几片枯骨旁的碎石。
他望着那具枯骨，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万魔阵中，他见过无数妖兵的残魂，却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威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隔着五百年的岁月，死死盯着他。
“咔嚓。”
枯骨的指节突然发出轻响。
林阳瞳孔骤缩，只见那具本该僵硬的骸骨缓缓抬起头，颈椎处的骨缝里渗出金芒，像是有活物在其中游走。
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窝里，两簇金焰“腾”地燃起，将周围的腐叶与苔藓映得透亮。
枯骨的眼窝中，金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沉默了良久，那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吾名……慧智。乃玄真宗开山立派之祖……亦是五百年前，掀起浩劫，被世人称为‘夜离’的……魔头。”
林阳如遭雷击，踉跄着猛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
苏清羽手中的青锋剑“当啷”一声坠地，她死死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具枯骨，浑身颤抖，连指尖掐入了掌心都浑然不觉！
月璃的狐尾猛地炸开，九道神火屏障瞬间升起，却在触及金焰的刹那微微颤抖！
那火焰里没有魔气，却比任何魔焰都更让人心悸。
“你……你是祖师爷？”林阳的声音发颤，“可祖师爷早已……”
“圆寂？”枯骨的金焰剧烈跳动，“不，是自碎神魂。”
他的目光扫过林阳，像是穿透了他的皮囊，直抵丹田，“五百年前，我为救妖族，引天地之力入体，却因无法掌控，神魂一分为二：善念成玄真宗祖师，恶念堕入魔道，化名夜离。”
“所以……夜离是祖师爷的恶念？”
苏清羽终于找回声音，她握紧青锋剑，剑穗上的红辣椒被金焰烤得焦黑，“那您为何不……”
“杀了他？”枯骨的金焰转为幽蓝，“他若神魂俱灭，吾这一缕残念亦将烟消云散；反之，若吾这执念消散，他亦会遭受重创，道基崩裂……吾与他，早已是共生共灭，不死不休的……一体双魂。”
他的目光落在林阳腰间的炼魔鼎上，“而你，是吾的轮回转世，天生双生魂，既承善念，亦含恶念。”
林阳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翻涌。
一股是玄真宗的清灵之气，另一股是炼魔鼎吸收的妖力，此刻竟同时震颤，像是在回应枯骨的话。
“此鼎乃吾当年游历天下所得，上古战神炼化魔物的先天至宝。”
枯骨抬起骨手，虚虚点向炼魔鼎，“它本是用来镇压双生魂的，可五百年来，一直沉睡。直到你出现。”
“那我体内的恶念……”林阳的声音发紧。
“是夜离的残念。”枯骨的金焰突然暴涨，照亮了祭坛四壁的壁画。
壁画上，初代祖师与黑狼王并肩而立，脚下踩着裂开的噬灵珠，“当年我自碎神魂时，将恶念封印在噬灵珠中。
却不想珠碎后，恶念竟附在轮回转世的你身上。”
月璃突然上前一步，狐尾上的神火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那狐帝的死……”
“是我杀的。”枯骨的声音里带着痛楚，“他为护青丘，与夜离同归于尽。
可他的残魂未散，附在狐九身上，这才有了今日的九尾天狐。”
林阳猛地转头看向月璃怀中的狐九。
小狐狸正蜷缩在她臂弯里打盹，九条尾巴轻轻摇晃，哪里还有半分凶煞？
“所以……夜离的目标是我？”林阳握紧炼魔鼎，“他要吞噬我的善念，彻底掌控双生魂？”
“正是。”枯骨的金焰转为血红，“万魔阵的百万生魂，是他为蜕变准备的‘养料’。
待他吞噬足够的力量，便会以血月之夜为引，彻底融合双生魂，成为‘半妖之主’。”
“那我该怎么做？”林阳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一丝决绝，“我要阻止他。”
“唯有领悟‘善恶同源诀’。”枯骨祖师抬起骨手，指尖那簇跳动的金焰骤然分离出一丝，如流星般射入林阳眉心！
林阳只觉颅内“轰”的一声巨响，浩瀚如星海的古老信息流疯狂涌入，无数关于“善”与“恶”的感悟、符文、运功路线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连忙凝神内视，全力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传承。
他眼窝中的金焰渐渐变得温和，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五百年的时光，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微弱的希冀：“孩子，你心中的‘善’，比当年的我……更为纯粹坚定。
或许……那缕蛰伏于你魂中的‘恶’，终有一日能被你真正驾驭，而非吞噬……完成吾当年未能实现的……融合。”
话音未落，枯骨的金焰突然开始消散。
林阳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祭坛上的符文再度暗淡，那具枯骨重新变回普通的骸骨，连眼窝里的金焰都彻底熄灭。
“祖师爷！”苏清羽扑过去，指尖触到冰冷的骸骨，眼泪砸在石台上，“您……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金焰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替吾……守护好青丘的火种，那是我……对狐帝最后的承诺……还有，月璃那孩子……她受苦了……”
他的目光扫过月璃怀中的狐九，“替我……向狐帝说声抱歉。”
月璃的身体一震，她低头看向狐九。
小狐狸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掌心。
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我会的。”
林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震撼中定下心神。
他低头看向腰间，炼魔鼎正微微震颤发热，鼎身那些古老晦涩的暗金纹路此刻仿佛彻底苏醒了过来，如活物般缓缓流转，与在他丹田内躁动不安、既相互排斥又彼此吸引的双生魂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林阳。”苏清羽擦去眼泪，将青锋剑拾起，“您……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阳猛地抬起头，目光中的迷茫与震撼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我去魔焰池！必须在夜离彻底融合百万生魂、完成蜕变之前阻止他！
这是唯一的道路，也是……我的宿命！”
“不行！”月璃立刻反对，“魔焰池有地火汇聚，还有夜离的魔兵守着，太危险了！”
“可祖师爷说，唯有融合双生魂，才能对抗他。”
林阳看向月璃，“而且……”
他摸了摸腰间的狐火令，“狐帝的仇，也该算了。”
苏清羽按住他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去。
炼魔鼎需要善念引导，我的玄真剑气能帮你压制恶念。”
月璃咬了咬唇，最终点头：
“石甲熊妖带妖族主力守在祭坛，风鹰妖监视夜离动向。
我们……速去速回。”
夜风卷起祭坛上的灰烬，林阳望着天边渐亮的天色，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两股力量正在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走吧。”他说。
四人身影没入夜色，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祭坛，和那具重新归于沉寂的枯骨。
月光下，枯骨的指骨间，似乎还残留着半枚玉佩的轮廓，与林阳腰间的狐火令，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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