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染恙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引爆了一颗惊雷，虽未公开，但那无形的冲击波已迅速席卷了整个建康城的权力顶层。宫门守卫悄然增加，太医署灯火彻夜不熄，往来宫禁的马车都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与隐秘。
林默与谢琰在书房内的密谈持续到深夜。烛光映照下，两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陛下春秋已高，此次……”谢琰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自明，“朝局恐生大变。”
“公子，”林默沉声道，“储位空悬（太子虽在，但已失圣心，形同虚设），各方势力必然蠢蠢欲动。我们需早做打算。”
谢琰点头：“我已下令，京畿防务需加倍警惕，江北韩擒虎、赵贲等处，也需暗中通气，以防不测。只是朝中……”他叹了口气，“树大招风，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默眼中寒光一闪，“尤其需警惕有人狗急跳墙，行险一搏。”
“你是说……？”谢琰目光一凝。
“陛下在，则大局尚稳。若陛下真有万一，”林默压低了声音，“需防有人矫诏，或铤而走险，控制宫禁。”
这话已是极为大胆的揣测，但谢琰并未斥责，反而陷入了沉思。他知道，林默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权力交替之际，历来是最血腥、最黑暗的时刻。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谢琰问道。
“其一，宫中需有我们的人，关键时刻能传递消息，甚至……有所作为。”林默道，“其二，京畿兵马，尤其是禁军，必须掌握在绝对可靠之人手中。其三，需尽快明确拥立之人，占据大义名分，以免被动。”
拥立之人！这是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问题。太子已不堪大任，皇帝还有其他成年皇子，背后各有势力支持。谢琰会选择谁？
谢琰沉默良久，缓缓道：“陛下诸子中，唯长沙王聪慧仁厚，素有贤名，且年已十六，可承大统。”
长沙王！林默心中迅速闪过关于这位年轻王爷的信息。其母妃出身不高，在朝中并无强大外戚支持，这或许正是谢琰选择他的原因——易于控制。当然，表面上的理由是“聪慧仁厚”。
“公子英明。”林默立刻表态，“林默必竭尽全力，辅佐公子，拥立长沙王，以定社稷！”
这不仅仅是一次表态，更是将自身的命运与谢琰和未来的长沙王彻底捆绑。
从谢府出来，夜色已深，寒风凛冽。林默坐在马车中，心潮起伏。他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成，则从龙之功，权势更进一步；败，则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回到静思堂，他立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部署。
“侯三！”林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动用所有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我要在十二个时辰内，知道宫中陛下的真实病情！还有，长沙王府内外，给我盯死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回报！另外，查清楚其他几位皇子，尤其是雍王、淮王，他们最近和哪些人接触，有什么动向！”
“是！先生！”侯三感受到林默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没入夜色。
“石虎！”林默看向如同铁塔般肃立的石虎，“‘暗影卫’进入最高戒备状态。‘盾组’分出人手，暗中护卫谢府及几位关键大臣府邸；‘刃组’待命，随时准备执行清除任务；‘隐组’……想办法，渗透进雍王府和淮王府！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属下领命！”石虎抱拳，眼中凶光毕露。
安排完这些，林默铺开一张建康城的详细地图，开始在上面标注各方势力的分布、关键人物的府邸、军营位置、以及皇宫的各处出入口。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变故以及应对方案。
这一夜，建康城无数府邸的灯火都亮到了天明。权力的游戏玩家们，都在暗中调动着自己的棋子，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压抑与躁动。
次日，情况似乎更加不妙。宫中传出消息，皇帝病情反复，已暂停接见外臣，连每日的朝会都取消了。只有几位重臣和皇室宗亲得以入内探视。谢琰作为太子太保（虽太子失势，但名义仍在）兼淮西宣抚使，得以入宫。
谢琰从宫中回来后，脸色更加阴沉。他告诉林默，皇帝确实病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情况不容乐观。而他在宫中，明显感觉到了其他势力的活动，尤其是掌管部分宫禁守卫的内侍监太监马德，似乎与雍王过往甚密。
雍王！皇帝长子，性格刚愎，在军中有一部分支持者，其母族亦是江南大姓。若其有意争位，必是谢琰和林默最大的对手！
“马德……”林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宫内之事，交给我。公子，当务之急，是必须确保京畿兵马在我们手中！尤其是驻扎在城外的龙骧、虎贲两军！”
“我已密令心腹将领严加掌控。但雍王在军中亦有些旧部，不可不防。”谢琰忧心道。
“那就先下手为强！”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找个由头，将其调离关键岗位，或……让其暂时无法理事！”
谢琰看了林默一眼，点了点头：“此事你去办，要干净利落。”
“明白！”
接下来的两天，建康城表面平静，水下却是暗流汹涌，甚至爆发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一名倾向雍王的禁军都尉在巡夜时“意外”坠马，重伤不起；一位负责京城治安的武官被御史弹劾贪墨，停职查办；甚至连市井之中，都出现了关于几位皇子“德才”对比的流言，明显是有人幕后推动。
林默坐镇静思堂，如同蛛网中心的蜘蛛，通过侯三和石虎不断传回的消息，掌控着全局。他利用工部职权，以“检验新式城防器械”为名，将一批由将作院精心打造的强弓硬弩和“万人敌”，秘密运抵谢琰控制的几处关键军营和府邸。同时，他通过侯三的网络，散播雍王“暴戾”、“结交内侍”的负面消息，而大力宣扬长沙王的“仁德”与“聪慧”。
争夺储位的舆论战，已然打响。
第三天深夜，侯三带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皇帝可能熬不过今晚了！而且，内侍监马德，傍晚时分曾秘密出宫，去了一趟雍王府！
“终于要来了吗？”林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石虎！”
“在！”
“‘刃组’做好准备，目标——内侍监马德在宫外的私宅！一旦宫中有变，听到信号，立刻动手，控制或清除马德，绝不能让他传出任何不利于我们的‘旨意’！”
“是！”
“侯三，让我们在宫里的眼睛瞪大了！陛下……一旦驾崩，我要第一个知道！”
“明白！”
林默穿上那件皇帝亲赐的软甲，将那名剑佩在腰间。他走到院中，仰头望向漆黑如墨、不见星月的夜空。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这南朝的天下，即将迎来一个血腥的黎明。而他，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要去搏一个属于自己的，滔天富贵与无上权柄！
他仿佛已经听到，那来自皇宫深处的、象征权力交替的丧钟，即将敲响。而他和谢琰，必须在那钟声余韵未散之时，将长沙王，推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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