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我要喝酒
凌晨两点。
县政府招待所三楼的一间标准间里，一片死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窗外微弱的月光和远处零星的灯火，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运行声，吹出带着霉味的冷气。林风仰面躺在略显坚硬的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却紧紧锁着，毫无睡意。
楚晓雅那张强忍泪水的脸，她转身跑开时单薄而颤抖的背影，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钝痛。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但毫无用处。拒绝一个女孩真诚的表白，尤其是一个像楚晓雅这样骄傲、优秀的女孩，所带来的心理负担，远比他预想的要沉重。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的边缘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敲门声，像蚊子哼哼一样，钻入了他的耳膜。
咚……咚咚……
声音很轻，很迟疑，仿佛敲门的人也在犹豫。
林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刻睁开。是幻觉吗？深更半夜，谁会来敲他的门？也许是风吹动了什么？或者是隔壁房间的声音？
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敲门声停顿了十几秒，然后，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稍微清晰了一点，但仍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咚…咚咚…
林风烦躁地皱紧眉头，睡意被彻底驱散。他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是谁？服务员？有急事？不可能，有急事会打电话。难道是……
一个念头闪过，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不会是她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幽蓝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熟悉的铃声还没来得及完全响起，就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林风猛地坐起身，抓过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名字是——楚晓雅。
真的是她！
所有的困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愕、担忧和更加浓烈愧疚的复杂情绪。她没睡？她就在门外？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林风来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掀开薄被，跳下床。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旧的浅灰色纯棉睡衣，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快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犹豫了一下。
开门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合适吗？万一被人看见……
但门外那死寂般的安静，和刚才那通被匆忙挂断的电话，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不能把她关在外面。
深吸一口气，林风拧动了门把手，轻轻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楚晓雅穿着一条及膝的洁白吊带真丝睡裙，像一抹幽魂般站在那里。睡裙的材质柔软贴身，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锁骨线条。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未施粉黛，眼圈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脚上趿拉着一双招待所提供的白色一次性拖鞋，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到门开，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目光有些空洞地看向林风，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林风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侧身让开通道，低声道：“……进来吧。”
楚晓雅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玩偶，低着头，默默地从他让开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夜间的凉气和淡淡的、属于女性的馨香。
林风迅速关上门，反锁，这才转过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打量着她。她直接走到靠窗的那组简易小沙发前，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身体微微蜷缩着，双臂抱在胸前，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几本林风带来的商业策划书籍和几份待阅的文件。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气氛诡异而暧昧。
林风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着楚晓雅那副失魂落魄、又带着点倔强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问道：
“你……这么晚过来，是……想打我一顿出气吗？”
这句话问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点傻气。但在此刻这种极度尴尬的氛围下，似乎成了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方式。
楚晓雅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红肿的眼睛瞪向林风，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气笑的荒谬感。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冷哼，又把头扭开了。但这一打岔，似乎让凝滞的空气流动了一丝。
林风见她情绪似乎没有更激动，稍稍松了口气。他走到床边，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套，想披上，又觉得不妥，只好穿着睡衣，有些尴尬地站在离沙发几步远的地方。
“你……没事吧？” 他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她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楚晓雅沉默了几秒钟，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林风，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任性：
“我想喝酒。”
“啊？” 林风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喝酒？现在？这个点？” 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十分。“我去哪给你弄酒？招待所的小卖部早关门了。”
“我不管！” 楚晓雅的执拗劲上来了，眼圈又红了，带着哭腔，“我就要喝！现在！就要！”
看着她这副蛮不讲理、却又透着可怜巴巴的模样，林风感到一阵头疼。这大小姐，平时看着精明干练，耍起无赖来，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他深知她现在情绪极不稳定，硬拦着恐怕会适得其反。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好好，喝喝喝。我想想办法。”
他走到床头柜前，拿起房间的内线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前台的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的、年轻女声：“喂？您好，前台。”
“喂，是我，林风。” 林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睡意全无，声音变得格外清醒和恭敬：“啊！林县长！您好您好！这么晚您有什么吩咐吗？”
林风感到脸颊有些发烫，硬着头皮说道：“那个……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请问……咱们招待所，现在还有酒吗？啤酒就行。”
“酒？” 前台服务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回答，“有的有的！库房有备着的啤酒。您需要多少？我给您送上去？”
“嗯……拿一箱吧。” 林风看了一眼沙发上蜷缩的楚晓雅，补充道，“再拿点花生米、豆腐干什么的，速食的就行。”
“好的好的！一箱啤酒，一些下酒菜。我马上准备，给您送到房间门口。” 服务员答应得非常爽快。
临挂电话前，林风像是想起什么，急忙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那个……东西放门口就行，敲一下门你就回去休息，不用等我开门。谢谢了。”
“明白明白！林县长您放心！” 服务员心领神会，语气更加谨慎。
挂断电话，林风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他转过身，对上楚晓雅投来的目光。她依旧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是好奇？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等着吧，一会儿送上来。” 林风走到沙发另一侧的单人位坐下，尽量离她远一些。两人再次陷入沉默。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只有空调的噪音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林风的思绪飘回了晚上楚晓雅哭着跑开的情景。他以为她回去后会大哭一场，然后或许会给他发信息质问，或者干脆不再理他。他万万没想到，她会选择在凌晨两点，穿着睡衣，直接敲响他的房门。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是情绪崩溃到了何种地步？
他偷偷瞥了她一眼。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卸去了白天的精致妆容和强势气场，此时的她，更像一个受了委屈、无处倾诉的小女孩。林风心中那根名为愧疚的弦，被拨动得更响了。
他想起之前的一些细节。楚晓雅最初接近他，或许有他父亲楚省长的默许甚至推动。楚明远看中他年轻有为、背景干净，想考察他是否值得培养，甚至……是否适合做乘龙快婿。而楚晓雅，在接触中，从最初可能带着任务性质的接近，到后来似乎真的对他产生了好感。这种好感里，或许掺杂着对父亲安排的反叛（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有对他能力的欣赏，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征服欲？尤其是当她知道北京还有一个夏晚晴存在时，那种不甘和好胜心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今晚自己的拒绝，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骄傲如她，如何能接受这种直白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定？所以，她崩溃了，不顾一切地来了。要喝酒，或许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留下来、可以继续这场对话、可以宣泄情绪的借口。
想到这里，林风的心情更加复杂。他伤害了她，毋庸置疑。但此刻的纵容，是对是错？会不会让她产生更深的误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咚，咚，两下。随即，是脚步声快速远去的声音。
酒来了。
（第20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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