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凌晨五点，北京首都机场t3航站楼。
候机大厅里灯火通明，早班机的乘客寥寥无几。林峰和温知秋坐在贵宾休息室的角落，窗外天色依然漆黑，只有跑道上导航灯的闪烁点缀着夜色。
“专利文章王老师已经改好了。”温知秋看着手机邮件，“他建议投给《IEEE电子器件汇刊》，这是国际顶级的学术期刊。如果能在两周内通过评审发表，对专利诉讼会是非常有力的支持。”
林峰接过手机快速浏览。王老师的修改很细致，不仅优化了技术表达，还增加了与赛睿科专利的对比分析，逻辑严谨，数据详实。“很好。你今天回东海就准备投稿事宜，需要什么支持尽管提。”
“还有，”温知秋压低声音，“王老师私下跟我说，他联系了专利复审委员会的老同事，初步判断赛睿科的专利在华夏被无效的可能性超过70%。但对方不会轻易放弃，肯定会用各种程序拖延时间。”
“预料之中。”林峰看了眼手表，“所以我们的策略要调整——既要准备打专利官司，又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官司上。你的产线建设必须加速。”
温知秋点头，从包里取出昨晚熬夜修改的商业计划书：“资金方案我又优化了。如果‘投贷联动’能落地，我们可以在三个月内完成厂房改造，六个月开始设备安装。但前提是……”
“前提是资金及时到位。”林峰接过话头，“我下午回东海就推动这件事。国开行那边，你让财务总监盯紧，复审意见一出来马上跟进。”
广播通知开始登机。两人起身走向登机口，温知秋忽然停下脚步：“林省长，昨天在咖啡馆……谢谢您说的那些话。”
林峰转头看她。休息室柔和的灯光下，她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但那份倔强和专注丝毫未减。
“不用谢。”他说，“我们都在做该做的事。”
飞机起飞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林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梳理接下来的棋局——专利战、资金战、舆论战、数据战，四条战线已经全部拉开，对手的反扑只会越来越猛烈。
手机在飞行模式下，但他知道，此刻的东海，新一轮的较量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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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东海省商务厅大楼。
顾清晏坐在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过去三天，她和团队追踪“远洋商贸”异常资金的去向，发现了一个令人警觉的转移路径——
大约3.2亿元的资金，从“远洋商贸”在开曼群岛的账户，通过层层伪装，最终流入了省内一家名为“东海新视界文化传媒”的公司。这家公司成立仅两年，注册资本只有500万，但过去半年却密集收购了八家新媒体公司和网红mcN机构，旗下签约的网红、自媒体账号超过三百个。
更值得玩味的是，“东海新视界”的董事长，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海归女性，公开资料显示她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曾在cNN实习。但顾清晏通过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的系统查询发现，此人的学历认证存在疑点——哥伦比亚大学同期的毕业生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他们在布局舆论渠道。”顾清晏在笔记本上写下判断，并标注了红色叹号。
她调出这些新媒体账号近期发布的内容，发现一个规律性现象——凡是涉及东海经济政策、外资环境、产业发展的报道，都明显偏向于“开放合作”“国际接轨”的论调。有几篇文章甚至直接批评“某些地方官员思想保守，阻碍外资发展”，虽然没点名，但指向性很强。
顾清晏将这些发现整理成简报送，准备发给林峰。刚要点发送，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外贸处处长王志刚推门进来，脸上挂着那种官场上常见的、介于关心和训导之间的笑容：“清晏，还在忙呢？”
“王处长。”顾清晏合上笔记本电脑。
王志刚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听说你们数据核查小组进展很快啊，这才几天，就查出了不少‘问题’。”
“只是按照程序做数据分析。”顾清晏语气平淡。
“程序当然要讲，但也要讲大局。”王志刚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清晏，我听说你那份报告里，提到了德瑞克斯、西门这些大企业。这些可都是省里的重点外资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顾清晏推了推眼镜：“处长，数据不会说谎。如果他们的经营行为合规，核查只会还他们清白；如果不合规，早点发现也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但工作方法很重要。”王志刚摇摇头，“你还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复杂性。外资企业对东海有多重要？税收、就业、产业链带动……如果我们核查过严，把外资吓跑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他顿了顿，观察着顾清晏的表情：“谢省长也很关心这件事。昨天他还特意问我，说数据核查是不是搞得有些‘过激’了，会不会影响营商环境。我的建议是，有些不太确定的发现，可以先放一放，等时机成熟再处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上头有压力，你收敛点。
顾清晏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依然平静：“处长，核查工作是林省长亲自部署的，小组直接对他负责。如果有调整，我需要接到正式通知。”
王志刚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挤出笑容：“那是当然。我也只是提醒一下，毕竟你在商务厅工作，还是要考虑厅里的整体工作。好了，你忙吧。”
他起身离开，关门时动作很轻，但顾清晏听到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顾清晏重新打开电脑，盯着屏幕上“东海新视界文化传媒”的股权结构图，眼神渐冷。
内鬼已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她想了想，没有发邮件，而是给林峰发了条加密信息：“发现‘远洋商贸’部分资金流向一家文化传媒公司，该公司近期密集收购新媒体平台，疑似布局舆论渠道。另，王处长刚才来施压，暗示谢省长关注此事。”
发完信息，她将最核心的证据链——资金流向的原始数据、股权关联的完整图谱、新媒体账号的内容分析——复制到三个加密U盘里。一个自己保存，一个准备交给林峰，还有一个……
她想起林峰昨天提到的“省纪委陈国华”。这个人她听说过，在山河省时与林峰合作过，现在调任中纪委某室副主任。虽然不熟，但既然是林峰信任的人，应该可靠。
顾清晏将第三个U盘装进信封，写上“陈国华主任亲启”，然后叫来团队里最年轻的办事员小张：“这封信，你今天下午亲自送到省纪委，一定要交到陈国华主任本人手里。如果不在，就带回来，不要交给其他人。”
小张接过信封，郑重地点头：“顾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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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央视新闻中心。
夏灵刚开完选题会，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厚厚的快递文件袋。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打印的收件地址。
她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沓装订整齐的材料。首页标题触目惊心——《东海省“数据整肃”引发外资撤离潮，数千工人面临失业》。
快速翻阅，材料分为几部分：第一部分是所谓的“外资撤离名单”，列出了十五家计划“缩减在东海投资”的外资企业，德瑞克斯排在首位；第二部分是“失业工人采访记录”，附有照片和手印，声称因为工厂关闭或减产，已经失去工作；第三部分是“专家评论”，引用了几位经济学者的观点，批评“地方保护主义抬头影响营商环境”；最后还有英文媒体报道的截图和翻译。
材料做得非常“专业”，数据翔实，图文并茂，甚至还附上了所谓的“工人联名信”。如果放在网上，足以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夏灵拿起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无人的地方，拨通了林峰的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通，背景音有机场广播的声音。“林峰，你在机场？”
“刚落地。什么事？”
“我收到一份匿名材料，说你搞‘数据整肃’导致外资撤离、工人失业。”夏灵快速说明情况，“材料做得很像样，有名单、有采访、有专家评论，还有外媒报道截图。看样子，有人准备给你泼脏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材料现在在你手里？”
“对。我已经压下来了，但对方可能还会寄给其他媒体。”夏灵说，“需要我做什么？”
“把材料拍照发我。另外，”林峰顿了顿，“你以央视调研的名义，联系材料里提到的这几家外资企业，核实情况。记住，是‘核实’，不是‘采访’，先不要提材料的事。”
“明白。还有，材料里提到了‘东海精密’和‘华大材料’这两家企业的‘裁员计划’，说得有鼻子有眼。但这和你们昨天的护盘行动对不上——如果真要裁员，股价怎么会稳住？”
“聪明。”林峰的声音里带着赞许，“这说明做材料的人，信息更新不够及时，或者……他们故意用旧信息来制造恐慌。你重点核实这一块。”
“好。对了，”夏灵语气轻松了些，“我下周带队去东海做沿海经济带调研，第一站就采访你，别忘了。”
“忘不了。你把行程发我，我安排时间。”
挂断电话，夏灵回到办公室，将材料一页页拍照，通过加密通道发给林峰。做完这些，她看着那沓制作精良的诬陷材料，冷笑一声。
泼脏水这种手段，她见多了。但做得这么“专业”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说明，对手很重视林峰，重视到要用这种规格来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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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半，东海省政府大楼。
林峰刚回到办公室，杨学民就送来了两份文件。一份是顾清晏的加密简报，一份是夏灵发来的材料照片。他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
对手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全面。数据核查施压、舆论材料准备、内鬼跳出来试探……这是一套组合拳。
正思考着应对策略，办公室门被敲响。省商务厅外贸处处长王志刚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林省长，您回来了。我想跟您汇报一下外贸数据核查的工作进展。”
“坐。”林峰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办公桌后，“王处长有什么要汇报的？”
王志刚搓了搓手，笑容里带着几分谄媚：“是这样，林省长，核查小组这段时间工作很努力，发现了一些数据异常情况。不过呢，我们商务厅内部经过研究，觉得有些问题可能需要……更审慎地处理。”
他观察着林峰的表情，继续说：“特别是涉及几家重点外资企业的数据，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引发贸易摩擦，甚至影响省里的招商引资大局。我们厅长的意思是，能不能先放缓一下核查节奏，特别是对德瑞克斯、西门这些龙头企业？”
林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刻回应。这个王志刚，顾清晏刚汇报他施压，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王处长的顾虑有道理。”林峰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外资企业确实很重要。不过，数据核查是依法依规进行的工作，如果发现问题不处理，就是失职啊。”
“那是那是。”王志刚连连点头，“但工作方法可以灵活嘛。比如，有些不太确定的疑点，可以先放一放，等企业自查自纠；有些历史问题，如果涉及金额不大，是不是可以‘既往不咎’，给企业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林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做出思考状。几秒钟后，他缓缓开口：“这样吧，核查工作可以适当调整节奏。你回去拟个方案，对哪几家企业可以暂缓核查，理由是什么，明天报给我。但前提是，这些企业必须承诺积极配合自查，以后规范经营。”
王志刚眼睛一亮：“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办！林省长您放心，我们一定把握好分寸，既维护法律严肃性，又保护外资积极性。”
他兴冲冲地离开后，林峰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起手机，给顾清晏发了条信息：“王志刚刚才来找我，要求放缓核查。我将计就计，让他拟方案。你配合一下，可以‘被迫’放缓进度，甚至故意在次要数据上制造一些‘错误’，让对方放松警惕。但核心证据链必须保护好。”
很快，顾清晏回复：“明白。我会在明天的数据周报里‘不小心’放几个错误数据。另外，核心证据的备份已经送出去了。”
林峰放下手机，走到窗前。省政府大院里，几棵银杏树的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枝干在冬日的阳光下投出凌厉的影子。
引蛇出洞的第一步，已经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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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金融街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
秦风坐在对面咖啡馆的二楼，透过望远镜看着会所门口。李锐在旁边操作着设备，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信号不稳定，他们在包间里，有屏蔽措施。”李锐皱眉，“只能捕捉到片段。”
“能听清多少算多少。”
几分钟后，李锐忽然坐直身体：“有动静了……威廉·陈出来了，还有两个人跟着，一个是‘星海科技’董事长刘伟，另一个是……‘东海置地’的老板赵大富。”
秦风调整望远镜焦距。威廉·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休闲西装，戴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斯文。刘伟五十岁左右，微胖，满脸红光。赵大富则典型的地产老板模样，大腹便便，手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
三人站在会所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上车离开。
“截取到几个关键词。”李锐快速记录，“‘半导体园区’‘地块收储’‘时机成熟’……还有一句比较完整：‘等华夏芯撑不住，低价收购团队和专利，地块转手做房地产，一鱼两吃。’”
秦风眼神一凛。他立刻将情况汇报给林峰，同时补充了自己的判断：“对手的意图很明确了——通过专利诉讼、资金断供、团队挖角，把‘华夏芯’逼到绝境，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态低价收购，顺便拿下高新区的地块做房地产。这是典型的资本收割套路。”
林峰的电话很快打回来：“继续监控威廉·陈和刘伟。另外，查一下‘东海置地’最近的土地储备情况，特别是高新区周边。”
“明白。还有，”秦风压低声音，“顾清晏那边送出来的U盘，我已经安排人送到陈国华主任手上了。他让我们转告你，证据很有价值，中纪委已经在关注东海的情况，但需要更多实证。”
“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对方可能有反侦察手段。”
挂断电话后，秦风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金融街。这座光鲜的城市里，有多少交易在阳光下进行，就有多少阴谋在暗处滋生。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暗处的东西，一点点拖到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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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省长办公会。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省长陈志远、三位副省长、省政府秘书长依次就座。林峰坐在陈志远左手边第二个位置，谢文远坐在对面。
会议进行到后半程，讨论到优化营商环境议题时，林峰主动发言：“关于外贸数据核查工作，我有个想法。这段时间的核查，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但也引起了一些外资企业的担忧。为了稳定外资信心，我建议，对德瑞克斯、西门、松下等五家重点外资企业，可以暂缓核查，给他们更充分的自查时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谢文远抬起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林省长这个考虑很周全。外资企业的感受确实很重要，特别是在当前全球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的背景下，稳定外资就是稳定东海经济的基本盘。”
他转向陈志远：“省长，我觉得林省长的建议可行。我们可以设定一个缓冲期，比如三个月，让企业自查自纠。三个月后，根据自查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措施。”
陈志远沉吟片刻，看向林峰：“暂缓核查，会不会影响工作的严肃性？”
“不会。”林峰回答，“我们明确要求企业提交自查报告，这本身就是一种约束。而且，我们把核查力量转向其他企业，同样能发现问题。等这五家重点企业的自查报告出来了，我们再针对性地核查，效率可能更高。”
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照顾了“外资感受”，又维护了“工作严肃性”。
陈志远最终点头：“好吧，那就按林峰同志的意见办。但自查报告的质量要把关，不能走过场。”
“明白。”
散会后，谢文远特意走到林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林省长，你这次调整很及时。外资那边我会去做工作，让他们感受到东海的诚意。”
“谢谢谢副书记支持。”林峰微笑回应。
看着谢文远离开的背影，林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回到办公室，杨学民已经等在那里。
“省长，顾清晏处长刚才来电话，说她已经按您的要求，在数据周报里‘放’了两个错误。另外，她抱着材料回办公室时，看起来‘很沮丧’，商务厅里不少人都看到了。”
“很好。”林峰点头，“让子弹飞一会儿。对手现在应该以为我们退让了，警惕性会降低。这是我们收集更多证据的机会。”
他走到窗前，夜幕已经降临，东海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金融街的高楼像一根根巨大的光柱，直插夜空。
三条战线的对手，正在收拢网络。外贸数据造假、科技企业围猎、金融暗流涌动、舆论战准备、内鬼浮出水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而林峰，已经初步看清了这个棋盘。
对手的意图很明确——用规则打压，用资本围猎，用舆论抹黑，用内鬼渗透。这是一套完整的、系统性的攻击。
但他的反击，也已经布下。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手机震动，是温知秋发来的信息：“林省长，专利文章已经投出去了。另外，国开行的复审意见出来了——原则同意贷款，但要求省财政提供部分担保。这个条件，我们能接受吗？”
林峰回复：“接受。担保的事我来协调。你现在要做的，是抓紧准备产线建设的前期工作。”
发完信息，他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棋盘已经摆开，棋子已经就位。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而他，准备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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