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虎啸营,没有打出任何旗号,如同融入大地的阴影,沿着人烟稀少的古道、废弃的驿路,甚至干涸的河床,悄无声息地向北疾驰。
萧凡的战略目标极其明确:不与五十万敌军主力做任何正面接触。那是以卵击石。他要做的,是成为一柄淬毒的匕首,绕过敌人坚硬的正面铠甲,精准地刺入其后心最柔软的要害——粮道。
戎族与燕国联军,看似势不可挡,实则有一个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他们南下速度太快,占领区域太广,漫长的补给线从遥远的北方草原和燕国本土,如同纤细而脆弱的血管,蜿蜒穿过新占领的、并不稳固的区域,一直延伸到京都城下。五十万人马,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一旦这根血管被切断,前线的庞大军团将很快陷入饥饿和恐慌。
“王爷,前方斥候回报,”冷锋策马靠近,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马蹄声淹没,“戎族主力囤积于京都西北,粮草大多经由‘黑风道’转运,沿途设有十二处粮站,守军多在千人左右,由附庸部落和少量戎族精锐混合驻守。燕军粮道则主要依靠漕运和东路官道,守卫相对严密。”
萧凡目光在地图(早已深刻在他脑中)上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一条蜿蜒于群山之间的路线上——黑风道。这是连接戎族后方与前线最近,也是运量最大的通道。
“就打这里!”萧凡手指重重一点,“戎族骑兵为主,不擅守备,附庸部落军心不稳。燕军体系严谨,暂不动他。先断戎族一臂,让其与燕军生出龃龉!”
“传令!全军换装,掩去南疆标识,作马贼流寇打扮!”
“分兵三路!冷锋,你率四百人为左翼,潜行至黑风道北端,破坏桥梁,焚毁最早几处粮站,制造大军北来的假象,吸引敌人注意!”
“雷隼,你率四百人为右翼,运动至黑风道中段,伺机伏击援军,阻断消息传递!”
“我亲率二百人,直插其心脏——‘鹰嘴峪’粮草大营!那里囤积着戎族前线半月之粮!”
命令下达,虎啸营这支庞大的阴影,瞬间如同水滴入海,分化成三股更难以捕捉的溪流,依据精确的情报和指令,向着各自的目标悄无声息地渗透而去。
鹰嘴峪,因地势形如鹰嘴而得名,是黑风道上最关键的节点。两侧山崖陡峭,中间通道狭窄,易守难攻。戎族在此设立了一座大型临时营寨,数十座巨大的粮垛如同灰色的丘陵,密密麻麻地堆放在山谷平地上。营寨依山而建,木栅栏环绕,箭楼林立。
守将乃是戎族一个名叫“秃狼”的千夫长,勇武但粗疏。他麾下有两千人马,其中一千是戎族本部战士,另外一千则是被征服的氐族仆从军。在秃狼看来,此地深入后方,前方有数十万大军顶着,安全无比。每日里除了饮酒作乐,便是催促民夫搬运粮草。
他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萧凡亲率的虎啸营,经过数个昼夜不眠不休的潜行,如同暗夜中捕猎的狼群,已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对鹰嘴峪的合围。他们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甚至清除了好几支巡逻队。
子时三刻,正是人一天中最困顿的时刻。
月黑风高。
萧凡立于一处隐蔽的山崖上,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灯火稀疏、守卫松懈的营寨。他甚至能听到营寨中央大帐里传来的隐约喧哗和羌笛声。
“动手。”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
只有一道道鬼魅般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现!
第一波,是弩箭。
来自虎啸营的特制强弩,在夜色中发出“咻咻”的死亡低吟。箭矢精准无比,箭楼上的哨兵、营寨门口的守卫,甚至那些在篝火旁打盹的士兵,喉间或心口瞬间爆开血花,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第二波,是钩锁与突袭。
身法最矫健的士卒,利用飞钩悄无声息地攀上木栅,如同狸猫般翻入营内,迅速解决了内部的零星守卫,然后从内部打开了营门。
“敌袭——!!”凄厉的警报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但已经太晚了!
营门洞开!
萧凡一马当先,破阵霸王枪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如同雷霆般撞入慌乱的敌群!
“虎啸营!杀——!”
一千蓄势已久的猛虎,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灌入营寨!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戎族士兵从睡梦中惊醒,很多人来不及披甲,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兵器,就被如狼似虎的虎啸营战士砍翻在地。氐族仆从军更是毫无战意,见势不妙,大多跪地投降,或四散奔逃。
秃狼千夫长醉醺醺地提着弯刀冲出大帐,迎面正对上如同杀神般的萧凡。
“梁狗!找死!”秃狼怒吼着扑上。
萧凡眼神冰冷,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破阵枪如毒龙出洞,后发先至,一点寒芒瞬间刺穿了秃狼的咽喉!枪尖一抖,庞大的身躯便被甩飞出去,砸翻了一片帐篷。
主帅瞬间被杀,更是让戎族守军失去了最后一点抵抗意志。
战斗在半个时辰内结束。
两千守军,被斩杀超过一千五百人,余者皆降。虎啸营伤亡,微乎其微。
“打扫战场!所有粮草,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萧凡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垛,冷酷下令,“全部烧掉!”
火把被扔上了粮垛。
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整个鹰嘴峪山谷化为一片熊熊火海!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几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鹰嘴峪的冲天火光,如同一声丧钟,敲响了戎族后勤体系的噩梦。
几乎在同一时间,冷锋率领的人,也在黑风道北段多点开花。他们炸毁了关键的木桥,焚毁了数座中小型粮站,袭击了运输车队,并故意留下“梁军大队北上”的痕迹。
雷隼的右翼三千人,则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伏击了好几支从前方派回查看情况的小股戎族骑兵,彻底掐断了鹰嘴峪与前线的直接通讯。
混乱,如同瘟疫,沿着黑风道迅速蔓延。
“梁军打过来了!”
“好多梁军!后面全完了!”
“粮草被烧光了!”
恐慌的情绪在后勤民夫、附庸部落士兵中不可抑制地传播。逃兵开始出现,运输彻底瘫痪。等到戎族前线大将反应过来,派重兵往回清剿时,萧凡的虎啸营早已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群山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冲天的烟柱。
戎族大单于兀术赤在京都城外的金顶大帐里,接到后方粮道被袭、鹰嘴峪粮草尽数被焚的噩耗,气得暴跳如雷,当场斩杀了报信的百夫长。
“查!给我查!是哪路梁狗干的!我要扒了他的皮!”
然而,萧凡的行踪飘忽不定,来去如风。他们面对的不是一支传统的军队,而是一支高度机动、精通山地丛林作战、拥有独立后勤保障(携带十日干粮,可就地补充)和极强破坏力的特种部队。
一击得手,萧凡毫不停留。他知道戎族必然会派兵报复,严加防范黑风道。
“一处要害被攻击,敌人会加强其他要害。”萧凡对冷锋和雷隼(已通过哨探重新取得联系)分析道,“但他们的注意力,会被我们吸引在黑风道。燕军的粮道,此刻必然相对空虚!”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虎啸营再次化整为零,绕过戎族活动的区域,如同暗流般向着东南方向——燕军补给线的侧翼迂回。
燕军的后勤确实比戎族严谨。他们依靠运河和加固的官道,设立了更多的兵站和巡逻队。但漫长的防线,总有漏洞。
五日后,虎啸营主力悄然抵达燕军重要转运节点——“临河镇”外围。这里囤积着大量从运河转运而来的军械,特别是攻城所需的箭簇和炮石。
这一次,萧凡没有选择强攻。
他选择了伪装。
一支由虎啸营精锐假扮的“戎族溃兵”,衣衫褴褛,惊慌失措地逃向临河镇,声称遭到梁军主力追击,请求入城避难。
守城的燕军校尉见是“友军”溃兵,且人数不多,并未起疑,打开了城门。
就在城门开启的瞬间!
那些看似狼狈的“溃兵”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们迅速解决门卫,发出了信号!
早已埋伏在外的虎啸营骑兵,如同闪电般冲入城内!
战斗再次变成了一场城内突袭战。燕军虽然组织抵抗比戎族附庸军更强,但在虎啸营精准的斩首战术和迅猛的突击下,指挥系统迅速瘫痪。
临河镇火光再起!囤积的军械被付之一炬,运河码头也被破坏!
短短十余日内,戎族粮草被焚,燕军军械被毁!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向前线,也飞入了岌岌可危的京都城。
戎族与燕国联军内部,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不和与猜忌。
戎族指责燕军守卫不力,燕国反诘戎族引来了祸水。更重要的是,前线的士兵开始吃不饱饭,箭矢等消耗品补充也出现了困难。攻势不得不暂缓,士气受到了沉重打击。
而在京都城头,已经做好殉国准备的四皇子萧景禹和老宰相陈松,看着城外敌军阵营的骚动和后方不时升起的烟柱,死寂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是他……一定是他来了!”萧景禹扶着染血的城墙,望向南方,眼神复杂。那个他曾经试图拉拢,又深深忌惮的镇南王,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以这样一种方式,宣告了他的到来。
萧凡,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无形的霹雳,不仅震撼了敌营,也开始震撼整个天下的格局。
他并未与五十万大军正面交锋一兵一卒。
但他率领的虎啸营,却像一柄无形而致命的利刃,在广阔的敌后战场上游刃有余,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割在敌人最疼痛的关节上。
他证明了,在真正的战争艺术面前,庞大的数量并非不可战胜。
他更像一个最高明的弈者,在所有人都盯着京都这盘棋的正面厮杀时,他已经悄然落子于棋盘之外,搅动了整个局势。
京都攻防战的天平,因为这支千里之外的奇兵,开始发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倾斜。
虎啸营的传奇,不再局限于南疆。它的名字,伴随着冲天的粮草火光和联军将领的暴怒,正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大江南北。
而萧凡,依旧隐藏于暗处,如同盘旋在战场上空的黑鹰,冷静地寻找着下一个致命一击的机会。他知道,断其粮道只是第一步,真正决定胜负的战斗,还在后面。但他已经成功地,将战争的主动权,一点点地,抢回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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