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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弄瓦之喜 稚子背书惊四座
经历了李秀娟生产那场有惊无险的忙乱后,陈家上下对于即将到来的第二个新生命,更多了几分有条不紊的准备和沉静的期待。王氏更是被陈满仓父子严令禁止再外出操劳,全心全意留守家中,时刻关注着大儿媳张桂娘的状况。毕竟她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
果然,就在李秀娟生产后不到五天的一个午后,天色略显阴沉,微风带着些许凉意。张桂娘正坐在堂屋窗边,就着天光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缝制小衣,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袭来,针线活计再也做不下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陈家众人虽然紧张,却并未慌乱。陈延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上前扶住妻子,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桂娘?是不是……?”
张桂娘忍着痛,点了点头,额角已有细汗渗出。
“娘!桂娘怕是要生了!”陈延峰立刻朝屋里喊道。
王氏早已准备就绪,闻声立刻从屋里出来,脸上是凝重却镇定的神色:“快,扶桂娘回房躺着!延峰,你去烧热水!老头子,你去看看郎中和接生婆在不在家,请他们随时准备着!”吩咐完毕,她又对一旁有些无措的李秀娟道:“秀娟,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回屋歇着,看好孩子,这边有娘呢。”
安排得井井有条。
陈彦这次没有往外跑,他被祖父陈满仓留在了身边。陈满仓自己则快步出门去请郎中和接生婆。陈彦紧紧挨着父亲陈延峰,看着父亲虽然动作麻利地往灶膛里添柴烧水,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投向紧闭房门的、充满担忧与焦灼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陈延峰几乎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添柴的动作,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房里传来的任何一丝动静。每一次听到妻子压抑的闷哼声,他的眉头就会狠狠皱一下,添柴的手也会微微一顿。他不敢像二弟那样失态地踱步,但那种沉默的、深沉的紧张,却更加令人揪心。
陈彦仰头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小手悄悄握住了父亲因烧火而略显粗糙的大手。陈延峰感受到儿子的安慰,低头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反手用力握了握儿子的小手,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
或许是有了经验,或许是张桂娘身体本就强健,这次的生产过程似乎比李秀娟那次要顺利一些。痛苦的呻吟声持续时间并不算太长。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在一阵明显的用力声后,一声同样响亮却似乎稍显纤细一些的婴儿啼哭声,清脆地从房内传了出来!
“哇啊——哇啊——”
哭声不如前几天那个侄子那般浑厚有力,却别有一种清越之感。
陈延峰猛地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眼前甚至黑了一下,他踉跄一步,扶住灶台才站稳,眼神死死地盯着房门。
很快,房门打开,接生婆笑着走出来,这次的话却有所不同:“恭喜延峰!贺喜延峰!是个俊俏的姐儿!母女平安!”
姐儿!是个女儿!
陈延峰愣了一瞬,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安心和莫名柔软的情绪瞬间席卷了他!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有欣慰,有激动,还有一种初得娇女的不知所措。
“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他喃喃着,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微微发热。
陈彦也听到了,是个妹妹!他之前许的愿实现了一半!他高兴地跳了起来:“爹!是妹妹!我有妹妹了!”
这时,陈满仓也请了郎中过来(郎中随后进屋查看了产妇和婴儿,确认无恙),听到是孙女,老脸上也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好好好!孙女好!儿女双全,是大福气!咱们老陈家这是真的要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了!”
消息传开,陈家沟的村民们再次携带着鸡蛋、红糖等物前来道贺。虽然不如生孙子时那么轰动,但“儿女双全”本身就是一桩值得羡慕的大喜事,祝福声依旧充满了小院。
又过了两日,待到张桂娘和新生儿都稍事安顿,另一批重要的客人登门了——张桂娘的娘家人,也就是陈彦的外公、外婆、舅舅一家,特意从镇上赶了过来。
外公张老汉是个面容清癯、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细布长衫,透着镇上人家特有的几分体面。外婆则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同来的还有陈彦的大舅张守业、大舅妈以及他们十岁的儿子,也就是陈彦的表哥张宏文。
“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陈彦早就被母亲教导过,见到客人进来,立刻迈着小短腿上前,像个小大人似的,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挨个问好,模样乖巧可爱至极。
“哎呦!这就是彦儿吧?快让外公瞧瞧!”张老汉一见这玉雪可爱、礼数周全的小外孙,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弯下腰仔细打量着,“像!真像桂娘小时候!好孩子,真懂事!”
外婆也心肝肉儿地搂着他,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拿出包镇上的芝麻糖塞到他手里。舅舅张守业和舅妈也笑着夸赞不已。
大舅妈和外婆随即被请进里屋去看望张桂娘和小婴儿。外间堂屋里,陈满仓、陈延峰陪着张老汉和张守业喝茶说话。话题自然围绕着新生的孩子、家里的光景、镇上的见闻以及地里的收成展开。陈满仓话语间透着满足和底气,陈延峰则略显拘谨,但也能得体应对。张老汉看着亲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女儿又添丁进口,脸上也满是欣慰的笑容。
大人们寒暄,陈彦便主动拉起表哥张宏文的手:“表哥,我带你去村里玩吧?”
张宏文今年十岁,已经在镇上的蒙学馆读了一年书,穿着青布学子衫,带着几分小书生的文气,见小表弟邀请,便欣然同意。
两个半大孩子出了院门,陈彦便充当起小向导,带着表哥在村里闲逛。他指着河滩地说自己每天在那里放牛,指着西山坳说三叔在那里弄陷阱抓野兽,虽然言语稚嫩,却也将自己的生活描述得生动有趣。
张宏文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乡野趣事对他这个镇上的孩子来说很是新奇。礼尚往来,他也兴致勃勃地跟陈彦说起自己在蒙学馆的见闻:“我们学堂的先生可严厉了,背不出书要打手心……我们现在在学《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后面还有好多呢,我都会背一大半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蒙学?”、“《三字经》?”这几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陈彦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五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正是开蒙读书的年纪!
前世作为中文博士生的记忆瞬间苏醒。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封建农耕社会,想要真正改变命运,保全家人,让家族持续兴旺,仅仅依靠种地、打猎积累财富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脆弱的。必须要有知识,要有人能够读书识字,乃至考取功名,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和权力(哪怕是最低层次的秀才功名),才能形成一道真正的护身符,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和盘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立刻仰起小脸,露出一副极其好奇和崇拜的表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宏文:“表哥你好厉害!都会念书了!那个《三字经》是什么呀?好听吗?你能教教我嘛?就教一点点!”
张宏文被小表弟这崇拜的眼神一看,虚荣心立刻得到了极大满足,再加上教人读书在他看来是件很有趣很“厉害”的事情,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啊!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你听着啊:‘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他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念了起来。
陈彦心中暗笑,《三字经》他倒着背都没问题,但表面上却装作全神贯注、努力记忆的样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跟着含糊地模仿:“人……之初……性本善……”
张宏文念一段,就停下来,像个小先生一样问:“记住了吗?”
陈彦便“努力”地重复一遍,偶尔“故意”背错一两个字,张宏文立刻认真地给他纠正。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刻苦”,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学习”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陈彦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将开篇一部分“磕磕绊绊”地“学会”了。
“表哥你真厉害!我好像会了一点点了!”陈彦拍着小手,一脸“兴奋”。
“嗯,彦表弟你很聪明嘛!学得真快!”张宏文也颇有成就感。
看看天色不早,陈彦便拉着表哥的手:“表哥,我们回去吧,外公他们该等急了。”
两人手拉手回到陈家堂屋。屋里,大人们相谈正欢,气氛融洽。外婆和大舅妈也从里屋出来了,正笑着和王氏、张桂娘(已被允许稍坐片刻)说着话,其乐融融。
陈彦松开表哥的手,蹬蹬蹬跑到堂屋中央,先是规规矩矩地站好,然后目光看向祖父陈满仓,用他那特有的、清亮又带着一丝稚气的嗓音,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音说道:“爷爷!刚才表哥教我念书了!叫《三字经》,可好听了!彦儿学会了一点!”
这话顿时吸引了所有大人的目光。大家都笑呵呵地看着他,以为小家伙只是学了几个字,在炫耀讨夸奖。
陈满仓也笑着配合:“哦?是吗?咱家彦儿这么厉害?学了什么?念给爷爷听听。”
陈彦深吸一口气,站直了小身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口齿清晰、一字不差、流畅无比地将方才张宏文教他的那一段《三字经》原封不动地背了出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
他背得不快,但节奏平稳,吐字清晰,丝毫没有五岁稚童常见的含糊和磕绊,仿佛早已烂熟于心!
一开始,大人们还都面带慈祥的笑容听着,但随着陈彦毫不停顿地一路背诵下去,而且内容完全正确,所有人的表情都逐渐发生了变化。
陈满仓、陈延峰、王氏等人是又惊又喜,他们知道自家孩子聪明,却万万没想到竟聪慧至此!只听表哥念了这么一会儿,就能背下这么一大段?!
而真正被震撼到的,是来自镇上的外公张老汉、舅舅张守业以及表哥张宏文本人!
张老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转而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茶杯端到一半,就停在了空中,眼睛越瞪越大,死死地盯着那个侃侃而背的小外孙!
舅舅张守业也差不多,嘴巴微微张开,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看看陈彦,又看看自己的儿子,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最受冲击的是张宏文,他小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他明明才教了表弟不到半个时辰!而且只是念了几遍,稍微讲解了一下意思……表弟他……他怎么可能就一字不差地全背下来了?!这……这简直是神童啊!
堂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陈彦那清朗稚嫩的背书声在回荡。
当陈彦将他“刚刚学会”的部分完整背完,乖巧地停下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众人,仿佛在等待表扬时,整个堂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片刻之后——
“嘶——!”
外公张老汉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放下茶杯,因为太过激动,茶水都溅出来些许也浑然不觉。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陈彦面前,蹲下身,双手抓住陈彦的小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彦……彦儿!你……你刚才背的……都是文哥儿刚才教你的?你……你以前真的没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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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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