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处暑已过。
镇上的晨露带着点秋凉,陈睿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伙计们将最后一箱玻璃器皿搬上马车。
箱子里垫着厚厚的稻草,每层玻璃间都夹着软布,连边角都用茅草絮子裹得严实——这是聂安子琢磨出的法子,说是比单靠干草稳妥,这一路果然没出岔子。
“都捆结实了,别晃着。”秦校尉亲自牵着马缰,往车轴上又缠了圈麻绳,“终南山那段坡路不好走,得慢着点。”
王瘸子背着个旧包袱,站在马车边,不时往镇口望。
他的陶窑已交托给两个老成的徒弟,临走前还把看火的诀窍写在纸上,折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塞给徒弟时反复叮嘱:“火色差一丝,陶坯就废了,比伺候祖宗还得用心。”
聂安子的行囊更简单,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就只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竹刮子和几个新做的模子。
他挨着王瘸子站着,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对未知的怯生。
“安子别慌,到了长安,先跟着你师傅熟悉窑场,有不懂的就问。”
陈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不远处的张蓉娘,“蓉娘,张叔的意思是让你先去怀德坊找你伯父,等他处理完生意就回长安,路上委屈你了。”
张蓉娘提着个小巧的藤箱,箱角挂着个香囊,是她自己绣的兰草。
“不委屈,有睿哥哥和秦校尉在,我放心。”她的声音轻轻的,脸颊在晨光里泛着淡红,“就是……玻璃器皿真的不会碎吗?我总怕车一晃就……”
“放心吧,安子这法子管用。”
陈睿笑着指了指马车,“这几天安子他天天琢磨怎么打包,比伺候亲娘还上心,碎不了。”
聂安子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俺就是怕浪费了料,烧出来不容易。”
说笑间,车马已备好。
秦校尉带着十个军士护在前后,陈睿与王瘸子、聂安子同乘一辆车,张蓉娘独坐一辆,缓缓驶出镇子。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像在跟这二十多天的忙碌告别。
一路行得极缓。
遇到颠簸的土路,秦校尉便让人下车垫石子;过石桥时更是慢得像蜗牛爬,生怕车轴震动惊了玻璃。
王瘸子起初还坐不住,总想着掀帘看看,被陈睿按住了:“您老就坐稳当,有秦校尉盯着,错不了。”
后来见马车确实稳当,他便靠着车壁打盹,偶尔醒了,就跟聂安子说些烧窑的忌讳,声音低低的,混着车轮声,倒像首安稳的曲子。
张蓉娘的车里备着针线,她却没心思做活,只是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山峦。秋风吹过,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她忽然觉得,这样慢慢走也挺好——能看清路边的风景。
走了整整三天,八月初六的傍晚,长安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到了。”陈睿掀帘望着那熟悉的城墙。离开时还是盛夏,归来已是初秋,这避暑确实过得充实,竟像过了小半年。
马车街坊,先到了张正鹤家。
张正鹤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了张蓉娘,忙迎上来:“侄女可算到了!”又对着陈睿拱手,“小九辛苦,一路劳顿了。”
“伯父客气了。”陈睿让军士把张蓉娘的藤箱搬进去,“路上安稳,没出岔子。”
张蓉娘下车时,特意走到陈睿跟前,“睿哥哥,你忙完了我来找你学算术!”
“好!”陈睿回道。
告别张家,马车往自家宅院去。
刚到怀德坊巷口,就见惠婶带着刘磊、刘淼站在门口,三个身影抻着脖子望,见了马车,眼睛都亮了。
“郎君回来啦!”惠婶快步迎上来,接过陈睿手里的包袱,“可算盼着了,这二十多天,俩娃天天念叨你。”
“睿哥哥!”刘磊、刘淼扑上来,一个拽着他的衣袖,一个抱着他的胳膊,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们好想你!”
“哦?想我还是想我带的东西?”陈睿笑着捏了捏他们的脸蛋。
“都想!”刘淼抢着说,“我们还学了好多字,连鸡兔同笼会算了,是二皇子哥哥和三皇子哥哥教的!”
刘磊也点头:“皇子哥哥们还夸我们聪明,说等睿哥哥回来,要考我们呢。”
陈睿听得心里熨帖,揉了揉他们的头:“好,回头我就考你们,若是答得好,有奖励。”
进了院,惠婶早已备好了饭菜,炖得软烂的排骨,炒得翠绿的青菜,还有一锅热乎乎的小米粥。
陈睿洗了手坐下,刚端起碗,就见刘磊、刘淼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睿耐心听着,偶尔插句话,看着俩孩子兴奋的模样,旅途的疲惫消了大半。
惠婶在一旁笑着给他们夹菜:“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让郎君也歇歇。”
饭还没吃完,陈睿便放下了碗。“惠婶,我得进宫一趟,有些事得跟陛下禀报。”
“这么急?不多歇会儿?”惠婶有些担心,“刚回来,风尘仆仆的。”
“事急。”陈睿擦了擦嘴,他又看向刘磊、刘淼,“你们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考你们功课。”
俩孩子用力点头:“嗯!”
吃完饭换了身干净的锦袍,陈睿带着两个装着玻璃茶具和玻璃首饰的木盒,快步往宫门走去。
两仪殿中,李世民正对着一幅北地舆图蹙眉。内侍轻步进来禀报:“陛下,陈睿求见,说是带了新物件。”
“哦?他回来了?”李世民抬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快宣他进来。”
陈睿捧着木盒走进殿内,他将木盒放在案前,躬身行礼:“臣陈睿,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指了指木盒,“听说你在外面捣鼓出些新鲜东西?打开瞧瞧。”
陈睿应声打开盒盖,刹那间,殿内仿佛落了片月光——一套玻璃茶具静静卧在锦缎中,茶盏剔透如冰,公道杯莹润似玉,连带着的茶匙都泛着淡淡的光泽。
李世民的目光顿住了,伸手拿起一只茶盏,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却没敢用力。
他摩挲着杯沿,那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竟连半点毛刺都没有。“这是……你在山里烧的?”
“是,陛下。”陈睿回道,“臣在山里历经二十来天,各种材料反复提纯烧制而成,臣称它为‘玻璃’,。”他拿起茶壶,往茶盏里虚倒了一下,“此物件透亮坚硬,盛水不渗,比寻常琉璃纯净数倍。”
李世民将茶盏对着屋外细看,盏内洁净无垢,门外的景色都能映得清清楚楚。“西市波斯人卖的琉璃,与这玻璃比起来,倒像蒙了层灰。”
他放下茶盏,语气里带着赞许,“你这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陛下谬赞。”陈睿话锋一转,“只是此物烧制不易,小窑难以量产。臣想在草堂村建一座大工坊,专烧玻璃,只是此事需陛下扶持。”
“草堂村?你的封地?”李世民挑眉,“说说看,要朕如何扶持?”
“臣有三求。”陈睿拱手道,“其一,求陛下允准工坊用石碳与焦炭,免税三年;其二,求陛下派一队军士驻守工坊周边,以防技艺外泄;其三,臣愿以两成干股献与陛下,只求陛下允准工坊所产玻璃。”
李世民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目光落在那套玻璃茶具上。
两成半干股,听起来不多,可若这玻璃真能大卖,其利润怕是比金矿还可观。
“你倒是会算账。”李世民忽然笑了,“两成干股,换朕派兵驻守,还免了税,这买卖你不亏。”
“陛下明鉴。”陈睿道,“工坊需大量工匠与原料,臣一人之力难以支撑。有朝廷背书,既能保安全,又能拓销路。届时玻璃量产,可往外邦销售赚取大量利润,以后产量扩大,还能进入寻常百姓家,臣也能赚些辛苦钱,实为三赢。”
李世民拿起那只玻璃茶盏,对着烛光又看了片刻,忽然道:“军士可以派,就从禁军中调一队,常驻草堂村,归你节制。你觉得那个秦校尉怎么样?就他那队人再添三十个拨给你,石碳免税三年也准了,只是这两成干股……”他顿了顿,“朕要三成。”
陈睿心里一松,面上却故作犹豫,半晌才咬牙道:“臣……遵旨!三成就三成,只求陛下能护着工坊安稳。秦校尉这些天与臣配合得很好,做事稳妥,手下的兄弟也很用心,陛下把他们派给臣,再好不过,熟门熟路的。”
“你这小子,倒会装模作样。”李世民被他逗笑,将茶盏放回盒中,“朕明日让兵部拟旨,再让内务府给你拨些银钱,咱也不能光等着收钱,先把工坊的地基打起来。工匠不够就去招,想必你也有所安排,这些朕就不操心了。既然这玻璃比琉璃更精致,叫玻璃朕觉得不够响亮,不如叫水晶琉璃!”
“谢陛下赐名!”陈睿躬身行礼。
李世民挥了挥手,目光又落回舆图上,却忍不住又瞥了眼那木盒,“对了,这玻璃茶具还有没有,朕瞧着顺眼,再给朕几套。”
李世民拿起那套玻璃茶盏,又细细端详。
他忽然想起陈睿刚入宫时,还是个只会做几道菜的少年,如今竟能琢磨出这等物件,还懂得借势经营,着进步果真是快!
“臣那里还有,回去就给陛下送来。不过这玻璃制品要大卖,还得陛下和臣一起造势才行。”陈睿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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