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五分,林默准时出现在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一处的门口。
他一夜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反复盘旋着赵立春那张愤怒的脸,和夏清月离去时那道清冷的背影。
当他踏入办公室时,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如果说昨天,同事们投向他的目光是审视、排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那么今天,这些复杂的目光里,统一掺入了一种新的、更为浓烈的情绪——同情。
是的,同情。
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推上手术台,却还对自己命运一无所知的病人。
处长王德发破天荒地没有埋首于文件,而是端着一个泡着浓茶的搪瓷缸,站在窗边,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副处长刘建明则显得忧心忡忡,看到林默,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其他同事更是像约好了一般,要么迅速低下头假装忙碌,要么就投来一个饱含“兄弟,你好自为之”深意的眼神。
林默心中了然,看来昨晚市长办公室里的风暴,即便内容不为人知,但那股风,已经吹遍了这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而他,就是那个即将被风暴席卷进去的人。
他没有理会这些异样的目光,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将公文包放下,看了一眼手表。
八点二十九分。
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褶皱的衣领,转身,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红木门。
他敲了敲门,三下,不轻不重。
“请进。”
门内传来夏清月清冷而平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默推门而入。市长办公室里一尘不染,陈设简单到近乎朴素,只有办公桌上的一盆小小的文竹,为这间严肃的屋子增添了一抹绿意。
夏清月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后,正低头审阅一份文件。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得干练而专注。仿佛昨晚那个在走廊里略显疲惫的身影,只是林默的一个错觉。
“市长,您找我。”林默站定在办公桌前,声音平稳。
夏清月没有抬头,只是用笔在文件上划了几个圈,然后从手边拿起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朝桌前推了推。
“城南旧区改造的初步方案和相关资料,都在里面。”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的要求很简单,给我整理一份材料,不用唱赞歌,也不用说场面话。我要看的是问题,是风险,是这份方案背后,所有可能引爆的雷。”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林默,目光锐利如刀。
“你看完后,不要和任何人讨论,包括王德发和刘建明。直接向我汇报。”
林默的心脏微微一缩。
不用唱赞歌,要看问题和风险。
不准和任何人讨论。
这几句话,信息量巨大。这已经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任务,而是一道密令。夏清月要他做的,不是秘书的本职工作,而是成为她最隐秘的眼睛和耳朵。
“我明白了,市长。”林默没有多问一句,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文件袋很沉,压在他手上,更压在他心里。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份文件,这是一个投名状,也是一份考卷。更是赵立春昨晚拍在桌子上的,那个烫手到足以将人焚为灰烬的山芋。
“去吧。”夏清月挥了挥手,重新低下头,似乎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林默拿着文件袋,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当他再次回到综合一处时,迎接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他手上那个黄褐色的牛皮纸文件袋上,像是看着一个从潘多拉魔盒里取出来的灾厄之物。
那同情的意味,更浓了。
林默面不改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将文件袋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声轻响,像一个信号。
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王德发端着他的搪瓷缸,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没有看林默,而是盯着那个文件袋,啧啧了两声。
“小林啊,”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体。有些工作,急不得,要慢慢来,细细磨。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知道吗?”
这番话,听起来是关怀,实则是撇清关系。他在告诉林默,也告诉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这活儿是市长亲自派的,跟我王德发没关系,出了事,也别想赖在我头上。
【人物:王德发】
【情绪:幸灾乐祸的撇清】
【内心真实诉求:坐看你被这颗雷炸死,最好能溅夏清月一身血。】
林默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处长关心,我一定牢记您的教诲,一步一个脚印,把工作做扎实。”
王德发嘴角抽了抽,似乎没想到林默还能这么平静,只好干笑两声,又踱回了自己的位置。
紧接着,刘建明也走了过来。他不像王德发那样虚伪,脸上是真的写满了担忧。他弯下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小林,听刘哥一句劝,这东西,能拖就拖,能含糊就含糊。千万别较真,千万别出风头。保命要紧。”
【人物:刘建明】
【情绪:真诚的担忧与恐惧】
【内心真实诉-求:希望你不要死得太难看,免得连累我们整个处室跟着倒霉。】
“谢谢刘处,我心里有数。”林默对他报以一个同样真诚的眼神。
刘建明看他这副“不知死活”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整个上午,综合一处的气氛都极其诡异。同事们要么绕着林默的办公桌走,仿佛他身上带了瘟疫;要么就用一种“送战友,踏征程”的悲壮眼神,远远地给他行注目礼。
甚至有个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在给他旁边的垃圾桶套袋子时,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怜悯地嘀咕了一句:“这小伙子,长得怪俊的,可惜了……”
林默哭笑不得,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上班,倒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他没有急着打开那个文件袋,而是像昨天一样,处理着手头的常规工作。他知道,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他越是表现得急切,就越会让人觉得他鲁莽。
直到午休时间,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林默才将那份文件袋的封口线一圈一圈解开。
他深吸一口气,将里面的文件倒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足有上百页。最上面的一份,是打印得方方正正的红头文件:《关于成立江州市城南旧区改造项目指挥部的通知》。
总指挥长,是市长夏清月。
常务副总指挥,是市委副书记赵立春。
林默的目光,在这两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一个挂帅,一个掌实权,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制衡的微妙格局。
他继续往下翻,各种规划图、预算草案、拆迁政策、可行性报告……内容庞杂,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在他翻到一份项目前期调研组成员名单时,他的指尖突然停住了。
名单上,赫然有三个他似乎有些眼熟的名字。他想了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昨天下午才看完的《市政府办公厅秘书人事调动记录(近五年)》。
他迅速翻到其中几页,一对照,瞳孔骤然收缩。
名单上的这三个人,都曾是综合一处的秘书,都曾负责过重大项目的材料整理工作。
而他们的结局是:
第一个,在负责城南项目前期摸底后不久,被以“工作能力不足”为由,平调到了市图书馆,负责古籍修复。
第二个,在项目启动后,因为一份“数据严重失实”的报告,被处分并下放到了偏远县城的乡镇。
第三个,也是上一任负责这个项目的秘书,在项目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提交了辞职报告,据说现在回老家做起了小生意。
三个人,三个不同的方向,却通往同一个终点——政治生命的终结。
一股寒意从林默的脊背升起。
刘建明说得没错,这项目不是坑,简直是通往地狱的直通车,谁碰谁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见不合或者利益冲突了。这背后,隐藏着一个能够连续、精准地废掉三任市长秘书的恐怖力量。
而这股力量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个脑门上顶着红色【贪婪】剧本的赵立春。
林默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赵立春就是坐在网中央的那只毒蜘蛛,而城南旧改项目,就是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任何试图触碰这张网的猎物,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注入毒液,慢慢吞噬。
夏清月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要他用肉身去冲撞这张网。
要么,被网缠住,成为第四个牺牲品。
要么,就撕开这张网,哪怕只能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
林默的脑海中,各种念头疯狂交织,白色、蓝色、紫色的剧本选项不断闪烁,却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绝对的权力碾压面前,任何话术和技巧,都像是小孩子的把戏。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像刘建明说的那样,装傻充愣,拖延敷衍,然后祈祷自己能比前三任活得久一点?
不。
林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是前三任。他有他们没有的底牌。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些杂乱闪烁的剧本选项,突然如潮水般退去。紧接着,一抹淡淡的、却无比庄严的金色光芒,缓缓地浮现。
那金色光芒,最终汇聚成了一行字。
一行让林默心神剧震的字。
【金色剧本初现!】
【言灵:国之基石,在于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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