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周良安那番话,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了夏清月的脖子上,并且不紧不慢地开始收紧。所有人的目光都成了帮凶,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林默坐在角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看着夏清月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处高位,竟是这般风刀霜剑,步步杀机。
不行。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这个圈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他的大脑在这一刻超越了所有剧本的预设,进入了一种极限运转的状态。反驳是落入下风,默认是自承其短,沉默是懦弱,解释是心虚。
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除非……开辟一条新路。
林默悄无声息地从资料堆里抽出一张最小的空白便签,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不敢落下。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写几个字那么简单。这是在江州市最高权力的牌桌上,一个无名小卒,企图对主帅的出牌指手画脚。一旦被发现,他连被清扫出局的资格都没有,会当场被碾成齑粉。
可他看着夏清月孤峭的侧影,想起了她在抗洪大坝上嘶哑的命令,想起了她在办公室里沉重的托付。
赌了。
他手腕一动,笔尖在便签纸上飞快地划过,一行字一气呵成:
“顺着他说,提作风整顿,化被动为主动。”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他迅速将纸条折成一个极小的方块,紧紧攥在手心,汗水瞬间就浸湿了纸角。
现在,最难的一步来了。
如何把这颗“炸弹”,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三米之外,夏清市长的手里?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名工作人员正提着水壶,准备给第一排的领导续水。
机会!
林默的心跳开始擂鼓。他计算着对方的脚步,计算着角度和时机,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
当那名工作人员走到市委书记身后,正准备给夏清月续水时,林默动了。
他像是坐久了腿麻,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右手“不经意”地一挥,碰倒了自己桌角那杯几乎满的玻璃杯。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和水泼洒的声音,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不亚于一声惊雷。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林默“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尴尬。他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结果把桌上的几份文件也带到了地上,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主位上的市委书记和周良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吸引了过去。
“怎么回事?”
“毛手毛脚的!”
几声低低的斥责响起。那名续水的工作人员也愣住了,连忙放下水壶,转身想过来帮忙。
就是现在!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制造的混乱吸引的这短短两秒钟里,林默弯着腰,借着捡拾地上文件的姿势,身体如狸猫般向前窜了一小步。他的左手,那个攥着纸条的手,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闪电般伸出,越过那道无形的界限,精准地将那个小小的纸方块,塞进了夏清月放在桌沿的笔记本的缝隙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像一个幻觉。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缩回手,继续扮演着那个笨手笨脚、闯了大祸的倒霉蛋角色,满脸通红地向各位领导鞠躬道歉。
“对不起,书记,各位领导,我……我不是故意的。”
市委书记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赶紧收拾一下,注意点影响!”
周良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诮。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在关键场合紧张出错的又一个例证。夏清月找来的,就是这种货色?
林默低着头,退回自己的角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夏清月,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本笔记本。
成败,在此一举。
夏清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闹剧。她的脸上依旧覆盖着一层寒冰,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林愈知道,她一定感觉到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市委书记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目光再次投向夏清月:“清月同志,关于周书记刚才提出的问题,你的看法呢?”
压力,再次如山一般压了过来。
就在这时,夏清月动了。
她很自然地伸出手,将面前的笔记本向自己拉近了寸许,仿佛要调整一个更舒适的书写姿势。就在本子移动的瞬间,她的拇指轻轻一拨,那个被塞在缝隙里的纸条,无声地滑落到了本子内页。
然后,她拿起笔,做出要记录的姿态,目光垂下,落在了笔记本上。
她的目光,只停留了不到一秒。
随即,她抬起头,放下了笔。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改变了流向。
夏清月环视全场,目光最后落在了对面周良安的脸上,那张温文尔雅、胜券在握的脸上。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周书记说得对。”
一句话,满座皆惊。
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市委书记,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周良安那如沐春风的笑容,也第一次出现了瞬间的凝固。
他准备了无数种夏清月可能反击的话术,并为每一种都准备好了后续的杀招。但他唯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全盘接受?
这不合常理。这不符合夏清月的性格。
办公室里,那些原本准备看戏的常委们,也都愣住了。这算什么?城下之盟?夏市长就这么认输了?
夏清月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说了下去。
“青龙水库事件,与其说是我们抗洪抢险的胜利,不如说,是给我们整个江州市的干部队伍,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它暴露出的问题,是深层次的,是系统性的。”
她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我们不能只补一个羊圈的窟窿。周书记刚才的发言,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我认为,我们必须借着这次事件的契机,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场深刻的、彻底的干部作风大整顿、安全隐患大排查活动!”
“轰!”
这句话,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响。
周良安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我们要成立一个由市委、市政府牵头的最高规格领导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夏清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不仅要查工程项目,还要查思想作风!不仅要查在岗干部,还要查退休干部!不仅要查程序,更要查结果!要将过去十年,全市所有重大项目的档案,全部调出来,一页一页地审,一个字一个字地过!”
“凡是发现有问题的,有一个查一个,有一串打一串!绝不姑息!”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如利剑般直刺周良安。
“周书记,您刚才说,这个责任,在座的各位都有份。我同意!所以,我提议,这次整顿,就从我们市政府的领导班子开始,从我夏清月开始!我愿意接受组织和人民最严格的审查!也请在座的各位常委,共同监督!”
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夏清月这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打蒙了。
太狠了。
太绝了。
周良安的“捧杀”,本意是想把“监管不力”的帽子扣在夏清月一个人头上,让她灰头土脸。
可夏清月倒好,直接接过这顶帽子,往天上一扔,然后反手就拔出了一把叫“作风整顿”的尚方宝剑!
你不是说我有责任吗?好,我认!我不但认,我还要把这个责任问题,无限扩大化,扩大到全市,扩大到所有人!
你不是想让我被动吗?那我就主动发起一场运动,把水彻底搅浑,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最关键的是,她主动请缨,要求自己当这个“恶人”,当这个整顿小组的组长。这一下,就从“被审查者”,华丽转身,变成了“审查者”。
化被动为主动,化防守为进攻。
这一招,直接把周良安架在了火上烤。
他如果反对,就是心虚,就是不敢动真格,刚才那番大义凛然的话就成了笑柄。
他如果支持,就等于把一把锋利无比的刀,亲手交到了夏清月的手里。以夏清月的性格,她真敢拿着这把刀,在江州官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周良安的额角,隐隐有青筋在跳动。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阴鹜。
他知道,自己输了这一阵。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猝不及防。
他想不通,夏清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刁钻狠辣的破局之法。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越过一张张惊愕的脸,投向了会议室的角落。
那个刚刚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闹剧的年轻人,此刻正低着头,安静得像一粒尘埃。
可是,周良安那鹰隼般的直觉告诉他,问题,就出在那粒尘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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