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江南会。
当他坐进自己那辆半旧的大众轿车,关上车门的瞬间,才敢大口地喘息。身体靠在椅背上,仿佛所有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副疲软的皮囊。
他没有立刻发动汽车,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任由停车场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在自己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部情节密度极高的电影,在他脑中反复回放。
金爷的审判,陈娇的调戏,周良安的伪善,还有满屋子权贵们贪婪的嘴脸。他像一个最拙劣的演员,被临时推上一个最华丽的舞台,与一群最顶级的影帝对戏。他靠着一个名为【情绪剧本】的作弊器,险之又险地完成了演出,没有当场杀青。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支派克钢笔,又摸出那张带着女人体温和香气的名片。
一支笔,一条看得见的锁链,金爷用它将自己捆绑成了一个必须递送情报的间谍。
一张名片,一个看不见的钩子,陈娇用它将自己标记成了一个随时可以提线把玩的玩物。
一个要他当工具,一个要他当乐子。
林默自嘲地笑了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来猎杀的猎人,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更有趣的猎物。
他将名片和钢笔分别放好,发动了汽车。车子汇入深夜空旷的街道,像一滴不起眼的水,融入了江州这座城市的血管。
他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江边一处僻静的公园。夜风带着水汽,吹散了车里残留的,属于江南会的奢靡气息,也让他高度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他从副驾驶座上拿起一个公文包,取出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然后,他拿出了那支派克钢笔。
就是这支笔,记录了今晚那场惊心动魄的拍卖会。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将钢笔的末端拧开,露出一个微型的USb接口,插在了电脑上。一个盘符跳了出来,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林默戴上耳机,点开了播放键。
画面开始时有些晃动,是他在金爷的贵宾席位上落座时的视角。很快,镜头稳定下来,精准地对准了拍卖台。画质清晰得可怕,连台上周良安衣领上的一丝褶皱都看得分明。收音效果更是好到令人发指,不仅是台上人的发言,就连周围宾客压低声音的议论,都清晰可闻。
周良安温文尔雅地走上台,身后的大屏幕上,打出了“城南旧城改造项目规划(终稿)”的字样。
“各位,长话短说。”周良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磁性,“城南这块骨头,难啃,但肉也香。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这第一口肉,该从哪里下刀。”
接下来的画面,让林默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周良安用激光笔,在巨大的规划图上,圈出了一块又一块的土地。
“这块地,临近规划中的新市府中心,未来会是江州的行政心脏。我们计划,在这里建一片高端住宅区,容积率嘛,可以谈。”
台下立刻有人举起了手里的号码牌,主持人高声喊道:“A先生,出价,‘一棵树’!”
林默知道,这“一棵树”,代表的是一个亿的“投资意向金”,更是拿到这块地开发权的入场券。
“这片区域,我们会打造成集购物、娱乐、餐饮于一体的商业综合体,体量将是现在市中心商业区的两倍。”
“b女士,出价,‘两本书’!”
“这块废弃的工业区,我们会引入环保政策,进行土壤修复,未来将是高新科技企业的孵化园……”
“c先生,‘半箱茅台’!”
……
一个个代号,一句句暗语,一场场赤裸裸的权钱交易。政府的规划,城市的未来,在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被当成了猪肉一样,明码标价,分割殆尽。
视频的最后,镜头扫过台下那些志得意满的脸,也扫过了金爷那张笑呵呵的弥勒佛面孔。
完美的证据链。
视频播放完毕,林幕摘下耳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段视频,而是在凝视一个深渊。这盘小小的录像带,足以引发一场席卷江州乃至江东省的官场大地震。
巨大的兴奋和成就感之后,是更深的冷静。
他知道,这颗核弹,绝不能由自己来引爆。
时机不对。周良安现在正如日中天,城南旧改项目是他最大的政绩,省里都对他赞誉有加。此时抛出证据,很容易被他背后的势力强行压下,甚至倒打一耙,说这是政敌的恶意诽谤和伪造。
方式不对。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人微言轻。他若是以任何形式与这盘录像带扯上关系,那些被触动了利益的权贵,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将他撕得粉身碎骨。
他想起了夏清月的话:“这盘棋,不能在江州下,要拿到省里去下。”
这盘录像带,就是掀翻江州棋盘的终极武器。但它需要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和一个最不可能被质疑的发射平台。
他需要等。
等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这盘录像带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的契机。
在此之前,他必须潜伏,必须伪装,必须把自己藏得更深。
他想到了金爷交给他的那个任务——监视张狂。
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一个监视省委书记心腹干将的任务,危险至极,但也正因其危险,才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所有人,包括金爷和陈娇,都会认为他正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接近张狂。他的所有精力,都会被这个“斗蟋蟀”的难题所占据。没有人会想到,他手里还捏着一张能把所有人都炸上天的王牌。
想到这里,林默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不少。他甚至觉得金爷有点可爱了,不仅给他送来了完美的掩护,还承诺了一块地和一套房。
他关掉视频文件,郑重地将其加密,并上传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国外云端服务器,然后彻底删除了电脑和钢笔里的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畅。
现在,是时候考虑一下眼前的正事了。
他打开了浏览器,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神情严肃,仿佛在研究什么国家级的重大课题。
搜索框里,他一字一顿地输入道:
“如何挑选一只常胜将军蟋蟀?”
网页“唰”地一下刷新,各种链接琳琅满目。
《蟋蟀鉴赏从入门到精通:头、牙、项、腿、色、形六字真言》
《震惊!资深玩家揭秘“白牙青”与“铁头陀”的百年恩怨!》
《斗蟋蟀秘籍:喂食篇!独家配方,让你的爱虫一夜变成战斗机!》
《直播间江南第一虫王“黑旋风”今晚出战!下注从速!》
林默看着满屏幕光怪陆离的信息,感觉自己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一个能把官场人心拿捏得死死的政研室干部,此刻却对着一堆关于昆虫腿脚和牙口的描述,看得头昏脑胀。
他叹了口气,点开了一个看起来最靠谱的帖子——《新手养虫避坑指南》。
“……其一,切忌贪图便宜,路边摊的所谓‘将军’,多为外强中干的‘肉桩’,一触即溃,徒增笑耳……”
“……其二,养虫如养心,需有耐心。每日以露水净身,以特制饲料喂养,辅以母虫激励,方能使其斗志昂扬……”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好虫需有好罐。澄浆泥的盆,过笼的罩,一样都不能少。虫在其次,范儿要足!你跟人斗虫,手上拿个破塑料罐子,就算里面是蟋蟀王中王,气势上也先输了三分!”
林默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觉得,扳倒周良安,可能都比养好一只蟋蟀要简单。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车开回了家。躺在床上,他却毫无睡意。一边是足以颠覆江州官场的惊天证据,另一边是关于如何饲养一只昆虫的奇葩知识。
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此刻却成了他未来一段时间里,一体两面的全部生活。
他必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打磨那把最致命的刀,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同时,他也要在阳光下,笨拙地扮演一个热衷于斗蟋蟀的投机者,以此来迷惑所有窥探的眼睛。
夜深了,林默终于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他梦见自己拿着一个紫砂罐,里面装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蟋蟀。他对面的周良安和金爷,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然后,他打开了罐子。
里面没有蟋蟀,只有一支闪着寒光的,派克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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