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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捷酒店的窗帘密不透光,将省城的繁华与喧嚣隔绝在外。
房间里,林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电脑屏幕的光照亮他半边脸,明暗交界处,眼神深邃如井。
那张韩立与李建国亲切握手的新闻照片,像一根刺,扎进了他整个计划的神经中枢。
他原以为,韩立只是一个明哲保身、不愿惹事的老官僚。他想绕开的,是韩立的“怕事”。
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这不是“绕开”,这是“碰撞”。
韩立不是旁观者,他已经站在了棋盘的另一侧。
桌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是处里办公室的座机号码。
林默看了一眼,接通电话。
“林副处长,韩处长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电话那头,是秘书客气但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林默缓缓站起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的行动,比预想中更快地触动了警报。
他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放进包里。目光最后落在那只床上的铁盒上,他走过去,将铁盒塞进床底最深的角落,又用几件不穿的衣物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走出房间,脸上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温和无害的表情。
省委大院,政策研究室的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来往的笔杆子们脚步匆匆,脸上都带着一种被文字和思考浸泡过的、特有的严肃。看到林默,有人会礼貌性地点点头,但眼神里都多了一丝不易察れません的探究。
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口深井,让人看不透深浅。
韩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林默敲了敲门。
“请进。”
推开门,一股上等龙井的清香扑面而来。韩立正坐在他的大班台后,手里捧着一个紫砂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他没有抬头,仿佛在专心研究茶叶在水中的沉浮。
“处长,您找我。”林默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韩立这才缓缓抬起眼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过袅袅的茶雾,落在林默身上。那目光很平和,像是在看一个自己颇为器重的晚辈。
“小林啊,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谢谢处长。”
林-默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一副随时准备聆听教诲的姿态。
韩立没有马上开口,他放下茶杯,拿起桌上一份摊开的报纸,慢条斯理地叠好,推到林默面前。
正是那份印有他和李建国握手照片的《江东经济日报》。
“周末没休息,还在外面跑,辛苦了。”韩立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林默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这不是关心,是敲打。
“不辛苦,处长。”林默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年轻人应有的、被领导关心的局促,“这个国企改革的课题太重要,我怕自己能力不够,辜负了您的信任。所以想多搜集一些资料,特别是像建国重工这种由国企改制成功的正面典型,想多学习学习。”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又把姿态放得极低,还顺带捧了韩立一句——毕竟,这个课题是韩立交给他,并定下“维稳”基调的。
【蓝色剧本】。面对上级的试探,最好的方式就是顺着他的话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听话、勤奋但有点一根筋”的下属。
韩立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是好事。”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似乎对林默的回答还算满意,“这个李建国嘛,不简单。二十年前,从一个烂摊子起家,做到今天这个规模,成为省里的标杆企业,为我们省的经济发展、社会稳定,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刻意加重了“社会稳定”四个字。
“我们这次的调研报告,要体现的就是这种精神。要从建国重工的成功案例里,总结出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具有指导意义的‘方法论’。要写出高度,写出深度,要让省委领导看到,我们省的国企改革,路子走对了,成果是显着的。”
韩立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经过精心打磨的石子,不偏不倚地敲在林默的心上。
林默一边认真地点头,一边脑中剧本浮现。
【人物:韩立】
【情绪状态:警告、试探】
【内心真实诉求:立刻停止对红星厂旧案的调查,不要把火引到我身上。】
【好感度:-10(警惕)】
【隐藏剧本:对‘李建国’此人,心存忌惮。】
果然。
林默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韩立的警告,并非完全出自于维护省委的既定方针,更多的是一种自保。而那句“心存忌惮”,则透露出了更深层的信息——李建国的能量,大到连韩立这个省委核心部门的实权处长,都不愿轻易招惹。
“处长您说得对。”林默一脸受教的表情,“我之前就是思路太窄了,总想着从一些失败的案例里找教训,格局小了。听您这么一说,我茅塞顿开。研究成功,比研究失败更有价值。”
韩立靠在椅背上,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林默。
这个年轻人,太顺从了,顺从得让他有些不踏实。他像一团棉花,你用多大的力气打过去,他都轻飘飘地受着,然后迅速恢复原状,让你摸不透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更看不透他内里究竟是棉絮,还是钢筋。
“你能这么想,很好。”韩立的声音冷下去了几分,“我们政策研究室,是省委的喉舌和智囊。我们写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省里下一步政策的依据。所以,一定要讲政治,顾大局。”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
“小林,你很聪明,是我这几年见过的最有才华的年轻人。所以,我才愿意跟你多说几句。”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历史的尘埃,没必要再去掸起来,弄得大家一鼻子灰。我们的任务是向前看,不是向后看。国企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最后这句问话,已经近乎于摊牌。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默能感觉到,韩立的耐心正在耗尽。他如果再继续打太极,恐怕就要引来真正的雷霆之怒了。
“我明白。”林默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年轻人被点醒后的恍然与后怕,“处长,谢谢您的提点。我……我确实是有点钻牛角尖了,总想着搞个大新闻,写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是我太年轻,考虑问题不周全。您放心,我回去之后,立刻调整思路,把报告的重点,完完全全放到总结建国重工的成功经验上来。”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韩立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最怕的,就是林默这种有才华的年轻人,恃才傲物,听不进劝,一头撞上南墙。现在看来,他还算“可教”。
“嗯,孺子可教。”韩立重新端起茶杯,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报告要写得漂亮,但根基一定要稳。不要去碰那些敏感的、界限不清的东西。尤其是红星厂这种已经盖棺定论的历史遗留问题,再去翻,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干扰我们当前的工作大局。”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点出了“红星厂”三个字。
林默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恭顺:“是,是,处长说的是。我之前去红星厂那边,也只是想做个对比,看看同一个底子,为什么李建国董事长就能把它盘活,做成今天的建国重工。现在我明白了,关键还是在于‘人’。”
“你知道就好。”韩立挥了挥手,像是有些乏了,“行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工作吧。报告的初稿,我希望下周能看到。”
“好的处长,我一定按时完成。”
林默站起身,恭敬地朝韩立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在他身后,门被轻轻带上。
韩立看着那扇关上的门,眉头却再次紧锁起来。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林默的态度无懈可击,他说的话也句句在理。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丝不安甩出脑海。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私人号码。
“喂,李总啊,我是老韩……对,对。你放心,那个年轻人,我已经敲打过了,他很上道,知道分寸。嗯,对,就是一个有点书呆子气的愣头青,掀不起什么风浪……好,好,那改天一起吃饭。”
……
走廊里,林默的脚步不疾不徐。
直到拐过一个弯,彻底离开了综合调研处的区域,他的嘴角,才缓缓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韩立的警告,像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但也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李建国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铠甲,露出了里面最致命的裂缝。
韩立怕了。
一个省委政研室的处长,竟然会忌惮一个商人。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林默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走出了省委大院。他回到了那家快捷酒店,关上房门,从床底,重新拖出了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
“咔哒。”
他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那几本承载着血与泪的账册。
韩立让他不要玩火。
可他不知道,自己从接过这个盒子开始,就已经抱着一颗核弹,站在了火山口。
现在,退路已经没了。
要么,被这火烧成灰烬。
要么,就让这火,烧出一个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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