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不是一个人在钓。”
陈观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尖利而沙哑。他死死地盯着林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与疯狂的期望交织成一张网,试图将林-默的灵魂看穿。
这是一个被流放者最后的试探,也是他唯一的赌注。
面对这几乎是摊牌的质问,林默没有回答,反而轻轻笑了一下。
他没有看陈观,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池死水,投向那枚安静地躺在淤泥里的螺母。
“陈厂长,你在这里钓了十年,难道还没看明白吗?”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陈观的耳中,“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钓鱼。”
陈观的身子微微一震。
林默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与这片废墟格格不入的从容。
“有些鱼竿,看着是一个人拿着,但鱼线的那一头,连着的不是某个人的手腕,而是潮水的方向。”林默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现在,风向变了,潮水要涨了。”
“潮水……”陈观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是个聪明人,一个被权力游戏淘汰出局的聪明人。他比谁都懂这些云山雾罩的比喻背后,代表着何等惊心动魄的现实。
个人,家族,派系……这些在真正的“潮水”面前,都不过是沙滩上易碎的城堡。
他原以为林默只是某个大佬手中的一把刀,可现在看来,他错了。这个年轻人,竟将自己摆在了“大势”的位置上。
这到底是无知者无畏的狂妄,还是……他真的握住了时代的脉搏?
“说得好听!”陈观忽然低吼一声,像是要用声音来驱散内心的动摇,“潮水?大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保你的命,还是能保我的命?秦老那座山,是实实在在压在那里的!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俩都碾成粉末!”
他向前踏出一步,几乎要凑到林默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血腥味:“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江钢扩建项目的那份批文,最后是谁签的字?是省发改委的张北海!那位张主任,去年刚退下来,现在,是秦老家里棋盘上的常客!你动了江钢,就是掀了人家的棋盘,你懂不懂!”
他以为这番话,能让眼前这个年轻人看到自己究竟在面对何等恐怖的对手,能让他脸上的平静出现一丝裂痕。
然而,林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的是那位喜欢收藏紫砂壶的张主任?”林默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我听说,他儿子开的那家‘宏发贸易’,去年刚从江钢集团拿到了一笔三千万的德国进口设备订单,而且是独家代理。合同我看过,报价比市场价高了百分之十五。”
陈观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说,林默之前的话是高屋建瓴的“道”,那这几句精准到人名、公司、金额的细节,就是一把淬了毒的“术”,一刀就捅在了他最意想不到的软肋上。
这说明什么?
说明林默不是在虚张声势,不是在赌博。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将这张盘根错节的网,查了个底掉!他知道每一个节点,知道每一条脉络,甚至知道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利益输送!
恐惧,一种比面对秦老时更甚的恐惧,从陈观的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愣头青,而是一个准备充分、手握利刃、而且对猎物了如指掌的顶级猎手。
他那点自以为是的试探,在对方面前,幼稚得像个笑话。
“你……你到底是谁……”陈观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林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陈观,看着这个聪明人脸上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在自己面前寸寸碎裂。
“陈厂长,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应该明白。”林默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芒,“武建军倒了,张北海的儿子也长久不了。潮水冲刷过来的时候,最先被淹没的,就是这些建在沙滩上的堡垒。至于那座山……”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山,是不会自己动的。能让山崩塌的,从来不是外力,而是山体内部的蚁穴。而你,陈厂-观,就是秦老他们当年亲手挖下,却又遗忘在此的一个蚁穴。”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观的心脏上。
是啊,蚁穴。
他在这里被遗忘了十年,像个活死人一样苟延残喘。他恨武建军,更恨那个把他当成夜壶,用完就嫌骚,一脚踢开的体系。他在这里钓了十年的鱼,等的不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吗?
现在,机会来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雷霆万钧的方式。
他看着林默,这个年轻得过分的“钦差大臣”,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年的等待,或许并不是一个笑话。
陈观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积压了十年的怨气和不甘全都咳出来。许久,他才直起身,脸上一片病态的潮红。
“好,好一个‘潮水’,好一个‘蚁穴’……”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的挣扎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林默。
“你想知道什么?”
林默知道,这条蛰伏了十年的毒蛇,终于露出了他的毒牙。
“那笔八十万,是怎么回事?钱,给了谁?”
陈观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知道。”
看到林默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立刻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武建军也不知道。我们都只是棋子,真正下棋的人,怎么会让我们看到他的脸?”
“当年,我只是奉命注册了那家皮包公司,然后把一笔现金,交给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真正负责‘上供’的。”
“谁?”
“泰安公司,不止我一个经手人。还有一个财务。”陈观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诉说一个禁忌的秘密,“一个女人,叫柳菲。”
“她人呢?”
“做完那笔账后,她就从江州消失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拿了一大笔封口费远走高飞了。”陈观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和狡诈,“武建军也这么认为,他甚至以为是我把她处理了,这样他才能安心。他不知道,我留了一手。”
“她在哪?”林默的眼神锐利起来。
“我把她送走了,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名字,去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陈观一字一顿地说道,“省城。”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现在,就在省城,离省委大院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名叫‘菲语花坊’。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能相安无事,结婚生子,做一个普通人。”
陈观盯着林默,像是在欣赏他脸上的惊讶。
“武建军的账本,只是皮毛,最多让他伤筋动骨。但柳菲手里,有另一本账。一本……能看到‘泰山’地基的账。”
“找到她,撬开她的嘴。”
陈观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你就能看到,那座山上,到底有多少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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