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万籁俱寂。
唯有碎石偶尔滚落,发出令人心悸的“喀拉”声,提醒着这场毁灭并非终结,而是余震的序曲。
尘埃混杂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清瑶跪在碎石堆中,背上是重逾千斤的昏迷帝王,胸前,则用最柔软的衣带,一圈圈缠绕着那个冰冷的小小骨匣。
她怀里抱着的,一个是活着的命,一个是逝去的命。
活着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逝去的,却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汲取力量的滚烫烙印。
“药灵……”她低声呢喃,声音被粗粝的沙石磨得不成调。
没有回应。
永远不会再有那一声甜糯的“主人”了。
心口处被自己亲手挖出的空洞,仿佛一个永不满足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她的体温与力气。
而那根贯穿她左边肩胛的黑色阵柱碎片,更是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
血,顺着她残破的衣袖滴滴答答地落下,在积尘的地面砸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伤口边缘,一缕极淡的金光悄然亮起,那是药王血脉强大的自愈本能,正在试图修复这具残破的身躯。
然而,金光刚一浮现,就被林清瑶以一道更为强横的意念强行压制了下去!
“不准愈合。”她对自己下令,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
她需要这疼痛。
只有这尖锐到极致的痛楚,才能让她在无边无际的哀恸与疲惫中,保持最后一丝清明,不至于就此倒下,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
她要活着,要带着沈渊,走出这片坟墓。
她要回家。
林清瑶单手撑地,用尽全力将沈渊的身体在背上固定得更紧了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狼藉。
原本通往地面的宏伟阶梯早已彻底崩塌,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参差不齐的垂直深井。
井壁上,裸露出被能量风暴熔炼过的狰狞岩石,光滑如镜,根本无处借力。
唯一的生路,是那些在爆炸中崩碎,如同獠牙般嵌在岩壁高处的镇国玺残片。
那些碎片,此刻依旧燃烧着暗金色的铭文,散发出阵阵灼热的气浪,以及一股……对药修之体充满极致排斥的皇道龙气!
对于此刻的林清瑶而言,那不是踏脚石,那是烙铁。
她仰头望着那唯一的希望,眼神没有半分动摇。
没有路,她就用血肉,凿出一条路!
“噗。”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剧痛再次刺激着她几近麻木的神经。
她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以舌尖血为引,迅速在掌心勾勒出一道繁复而诡异的符印。
那符印的纹路与她所学过的任何一种药宗符文都截然不同,它扭曲、逆反,充满了颠倒乾坤的意味。
逆转符印!
这是药王血脉传承中,最为禁忌的一项秘术,能短时间内将自身药性灵力,伪装成截然相反的武修真元!
代价是,每一次催动,都等同于对自身经脉的一次残酷逆洗。
符印完成的瞬间,她掌心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将那股精纯的药灵之气尽数包裹、转化。
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背负着沈渊,纵身一跃!
右手精准地抓住了离地最近的一块镇国玺残片!
“滋啦——!”
一声皮肉被灼烧的轻响,伴随着一股焦臭味。
即便有逆转符印的伪装,那皇道龙气与镇国玺本身蕴含的北境气运,依旧对她这副承载了药王宿命的身体产生了强烈的反噬。
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整只手都被按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林清瑶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手臂肌肉虬结,腰腹猛然发力,硬生生将自己和背上的沈渊向上甩去!
左肩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血涌如注。
她却像是没有感觉,空出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次抓向更高处的另一块残片!
“滋啦!”
又是一声灼烧。
攀爬,上甩,再抓握。
一次,又一次。
她就像一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血色蜘蛛,在那垂直的死亡深井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寸寸地向上挪移。
每抓住一块碎片,她的掌心便多一道焦黑的烙印。
每一次跃升,她左肩的鲜血便在身后的岩壁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汗水、血水混合着尘土,从她额角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怀中的骨匣冰冷坚硬,硌得她胸口生疼,却也成了她灵魂深处唯一的支柱。
她不能停,她不敢停。
沈渊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再耽搁下去,就算是他武皇境的体魄,也必死无疑!
就在她攀升至深井半腰,距离上方一个隐约的洞口只剩下十几丈距离时,异变陡生!
她身侧的岩壁,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
“嘶嘶——!”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尖啸,一团团粘稠如墨的黑雾,从缝隙中疯狂涌出!
那不是普通的雾气,在那翻涌的黑暗中,隐约可见无数张因痛苦和怨毒而扭曲的人脸,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汇聚成一股充满了毁灭与诅咒意志的洪流。
巫王残魂!
是那头千年巫王本体在被镇国玺与药核自爆的力量彻底摧毁前,逸散出的一缕最本源的怨念聚合体!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拥有最原始的本能——追寻并吞噬那些曾被巫王标记过的力量。
而此刻,林清瑶体内,那些被楚晚晴用以催动“神降”仪式、尚未完全消散的、被污染的信仰之力,对这些残魂而言,无疑是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是无上的美味!
刹那间,数十团黑雾如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朝林清瑶扑来!
它们的目标,是她那颗被挖出的心脏留下的空洞,是她血脉中残留的信仰烙印!
林清瑶瞳孔骤缩。
此刻的她,右手死死抓着滚烫的残片,背上是昏迷的沈渊,根本无法腾出手来结印驱邪!
生死一线!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后迸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撕下胸前一块尚算完好的衣襟,用牙齿和单手飞速打了个结,将那枚从自己体内挖出、此刻已失去大部分神性、只剩下些许残渣的药核胚胎,紧紧包裹其中!
然后,她看准一侧数十丈外的空处,用尽腰腹之力,猛地将那个包裹甩了出去!
那枚药核胚胎上,同样沾染了最浓郁的信仰之力!
果然,那些饿狼般的黑雾残魂,在空中一个急转,发出一片更为尖利的嘶啸,舍弃了林清瑶,疯了一般朝着那个飞出的“诱饵”扑去!
就是现在!
趁着黑雾扑空的瞬间,林清瑶脚下猛地蹬在岩壁之上,借着这股反冲之力,整个人如炮弹般向上弹射而起!
三丈!
她以一种堪称奇迹的方式,强行跨越了这最后的距离,一头撞进了上方那个幽暗的密道之中!
“砰!”
她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左肩的阵柱碎片因为撞击,更深地刺入了骨骼,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但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回头望去。
只见那些黑雾残魂在吞噬了药核残渣后,变得更加狂暴,却因为失去了目标而在原地疯狂盘旋,最终不甘地嘶吼着,被深井下方残余的阵法余波缓缓吸扯了回去。
暂时安全了。
林清瑶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这里是皇陵的内部密道,谁也不知道楚晚晴还留下了什么后手。
她强撑着爬起,背着沈渊,踉踉跄跄地朝着密道深处唯一有微光和风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密道的尽头,是一个通风口。
碗口粗的铁栅栏已经被人从外部用蛮力生生掰断,扭曲成一个不规则的豁口。
清冷的夜风从豁口倒灌而入,吹散了她满身的血腥与尘埃,也带来了一丝生机。
就在她准备爬出通风口的刹那,一只布满了厚重老茧、虎口处还有一道新鲜刀伤的大手,突然从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肩膀。
林清瑶浑身一僵,反手便是一记手刀,却在中途硬生生停住。
她看清了来人。
是沈昭。
这位一向以憨厚武痴面目示人的小王爷,此刻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阳光。
他肩上披着一件被划得破破烂烂、浸透了血迹的斗篷,腰间的佩刀上布满了豁口,俊朗的脸上尽是疲惫与杀伐之气。
显然,在他赶到这里的路上,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他没有多问一句废话,只是看着她背上的沈渊,眼眶瞬间通红,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下。
他抓着林清瑶肩膀的手臂肌肉贲张,沉稳而有力地将她和沈渊一同从通风口里拽了出来。
“西角门有马车,”沈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撑不过半炷香。”
林清瑶没有接话,她的视线越过沈昭的肩膀,看向那片在夜色中死寂如坟场的皇陵。
就在沈昭将她彻底拉离地面的刹那,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一翻,一枚细如牛毛的紫色毒针,悄无声息地回身射出,精准地钉入了通风口内壁一丛毫不起眼的灰色菌类孢子囊中。
做完这一切,她才彻底站稳,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荒原之上,夜风呼啸。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沈昭的驾驭下,疯狂地冲出阴影,在焦黑的土地上颠簸疾驰,朝着茫茫夜色亡命奔逃。
车厢内,林清瑶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她小心翼翼地将沈渊平放在铺着柔软毛毯的底板上,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飞快地解开他那件早已被鲜血染成黑红色的龙袍。
胸口那道贯穿伤深可见骨,边缘的血肉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色。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
最致命的是,她发现沈渊的心脉附近,不知何时被种下了一道极其古老而诡谲的封印术!
那封印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死死锁住了他心脉的生机,让他体内残存的真元与气血无法自行流转修复。
这种手法,她只在药宗最古老的禁术典籍上见过。
若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解开,沈渊就算能凭着武皇的底子活下来,也将心脉尽毁,彻底沦为一个无法动用丝毫内力的废人!
林清瑶的目光,缓缓从沈渊苍白如纸的脸上,移到了自己那只被灼烧得焦黑一片、仍在不断渗出鲜血的右掌上。
她轻轻摊开手掌,看着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眼神中的哀恸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冰冷的火焰所取代。
你想查的真相……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梦呓。
……还没完。
车轮滚滚,碾过死寂的焦土。
就在马车即将消失于地平线尽头时,她们身后数里之外的皇陵方向,那处被林清瑶钉入毒针的通风口内部,猛然腾起一片诡异的幽绿色火焰!
那火焰无声无息,却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顷刻间便将整片地下区域化作一片碧绿的火海。
从远处看,就仿佛一只巨大的、充满了恶意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凝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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