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庇护,而是另一重炼狱。
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凝视,每一道视线都带着那抹妖异的紫芒,那是药王宿命的诅咒,是刻印在灵魂深处,无法摆脱的神格烙印。
它不是外敌,而是另一个“自己”,一个高高在上,视苍生为草芥,视情感为负累的“神”。
而沈渊,便是它试图抹去的、林清瑶最大的“负累”。
这一次,她要亲手将这个“神”从自己的身体里,连根拔起!
林清瑶没有片刻迟疑,在黑暗中摸索着,动作却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她的指尖触及冰冷的玉髓骨匣,那上面残留的,不仅是药灵的温度,更是她与过去唯一的温情联系。
“药灵,对不起。”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指甲沿着骨匣隐秘的缝隙划入,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这件温养了伙伴千年的灵物寸寸拆解。
没有犹豫,没有伤感,只有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匣子应声而开,内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颗不过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晶核,静静躺在天鹅绒的衬垫上,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荧光。
那是药灵消散前,耗尽最后一丝魂力,为她凝结的本源精魄。
是它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也是最纯粹的能量体。
林清瑶捻起那枚冰凉的晶核,毫不犹豫地含于舌下。
一股清冽而磅礴的灵气瞬间炸开,顺着喉咙涌入四肢百骸,暂时修复着她几近枯竭的经脉。
她借着这股力量,踉跄起身,推开了吱呀作响的破旧房门。
天光未亮,晨曦的微光给荒芜的驿站镀上了一层死寂的铅灰色。
院中,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像一只窥探地府的巨眼。
林清瑶走到井边,盘膝坐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无比诡异而繁复的印法。
药宗禁术——断神诀!
此术并非伤敌,而是自毁。
它能强行逆转周身经脉的流向,将深植于识海的血脉本源,像拔出一棵盘根错节的巨树一般,一寸寸地逼出体外!
这是药宗创派祖师为防止后人被强大血脉反噬神智,所创造出的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修炼此术者,九死一生。
印法成型的刹那,林清瑶的身体剧烈一颤,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每一条经脉都像是被烧红的铁水灌满,每一寸血肉都在疯狂地撕扯与哀嚎。
她的识海中,那与生俱来的、属于“药王”的金色神格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开始疯狂反噬!
一瞬间,那抹妖异的紫芒在她眼底疯狂闪烁,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滚!”
林清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舌尖猛地咬破,剧痛让她神智一清,压下了那股反噬之力。
殷红的血,混合着一丝诡异的淡紫色,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滑落。
紧接着,她的双耳、鼻腔、眼角……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这种颜色诡异的血液。
她整个人宛如一个破碎的血娃娃,凄美而恐怖。
可她的坐姿,她结印的双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烧的不是火,是与生俱来的宿命。
斩的不是神,是名为林清瑶的过去。
“吱呀——”
房门再次被推开。
沈渊挣扎着,用剑鞘撑着地面,一步步挪到门边。
他的身体依然虚弱,但那双凤眸却已恢复了些许神采。
巫毒被她引出大半,神智已然清明。
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院中那个浴血的身影。
他看懂了她在做什么。
那逆反的灵气波动,那自毁式的能量流向,无一不在告诉他,她正在剥离那份赐予她无上荣光,也带给她无尽枷锁的药王血脉!
为了他!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被诅咒的未来,她要亲手斩断自己的神格!
“阿瑶……”沈渊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与哀求,“……不!”
他想冲过去,想阻止这场疯狂的自毁。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一股无形的、柔和却又坚不可摧的屏障便将他狠狠弹了回去!
那是她用最后的力气布下的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她早已料到他会醒来,她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来动摇她的决心。
沈渊重重撞在门框上,喉头一甜,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眶瞬间赤红。
他看到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看到她身下的地面已被血迹浸染成一片暗红。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咕嘟……咕嘟……”
院中那口枯井的井底,竟毫无征兆地冒出水泡,仿佛地心深处的泉眼被骤然激活。
紧接着,一池清水凭空而现,水面滚烫,蒸汽氤氲!
一道虚影,从沸腾的水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巴掌大小的幼狐,它懵懂地眨了眨眼,似乎还没睡醒。
正是药灵最初的、最幼年的形态。
它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围绕着林清瑶的身体,亲昵地、依依不舍地旋转了三周。
仿佛是最后的告别。
随即,幼狐的虚影化作点点金光,重新沉入井底。
沸腾的井水瞬间平息,只在水面中心,留下了一圈经久不散的、浅金色的涟漪。
与此同时,盘膝而坐的林清瑶,骤然睁开了双眼!
那一眼,石破天惊!
她眸中所有疯狂闪烁的紫焰、所有冰冷淡漠的神光,都在这一刻尽数熄灭,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而坚定的清明。
仿佛洗尽铅华,褪去神骨,她终于变回了那个最真实的“林清瑶”。
她动了。
没有片刻停歇,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奔涌而出,颜色已是纯粹的鲜红。
她伸出淌血的手掌,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身旁冰冷的井壁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三个字——
林!清!瑶!
这三个字,带着她此生最强大的意志与决断。
字成的瞬间,血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竟“轰”的一声,燃起金色的火焰!
火焰没有温度,却无比炽烈,将那三个血字烧灼得一干二净,连同井壁上最深层的石痕,也一同化为虚无。
这是契约的终结,是凡人之身,向神格发出的、最彻底的切割!
几乎在同一时刻,玄冥与南疆,乃至这片大陆上所有供奉着“药王”神像的祠庙、神殿,无论多么宏伟,多么香火鼎盛——
轰然倒塌!
神像崩裂,祭坛坍塌,神迹在一夜之间,化为尘土。
做完这一切,林清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但她只是晃了晃,便强撑着站了起来,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那个目眦欲裂的男人。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阿瑶,你……”沈渊想要扶住她,声音都在颤抖。
“别动。”
林清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走到他面前,无视他想要反抗的动作,一把将其按倒在地。
她的力气本该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那股决绝的气势,却让身为帝王的沈渊,一时间竟无法动弹。
下一瞬,她做出了一个让沈渊瞳孔剧震的动作。
她左手死死扣住他的腕脉,右手并指如刀,竟是划向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衣衫破裂,一道血口赫然出现。
她没有停,而是将那只刚刚写下血书、尚在淌血的右手,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伤口之上,而后,再覆盖到沈渊的胸膛!
她的血,尚存着一丝药王血脉剥离后的余温与神性,就这么以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隔着他的皮肤,透过他的胸骨,一滴滴、一丝丝地,强行渡入他那颗因巫毒与封印而几近死寂的心室!
活心引!
以我心换你心,以我命续你命!
此乃上古禁术,唯有血脉纯净、意志坚定者可施展,代价是……施术者,折寿十年!
“不……不要!”
沈渊终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他疯狂挣扎起来,他宁愿自己毒发身亡,也不愿她为自己付出如此代价!
然而,他一抬头,便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痛苦,没有牺牲的悲壮,只有一种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温柔与执拗。
她用眼神告诉他:这是我的选择,你必须接受。
沈渊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眼中,尽数瓦解。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她那带着滚烫温度和生命气息的血液,一点点唤醒自己冰冷的心跳。
咚……
咚咚……
咚咚咚!
他胸膛里的声音,从微弱到沉稳,再到强劲有力。
他能感觉到,盘踞在心脉中的巫毒诅咒,正在被这股至纯至净的生命力一寸寸地焚烧、净化!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渊的脉搏彻底恢复平稳,林清瑶才松开手,身体一软,跌坐在他身旁。
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被银簪划破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在伤口愈合之后,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纹路,在她的掌心悄然浮现。
那不是神格的烙印,而是药王血脉在彻底退去后,留下的唯一痕迹。
它不再是主宰她的宿命,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唯有她林清瑶,才有资格动用,也唯有在最关键时刻,才能再次唤醒那份力量的钥匙。
就在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沈渊挣扎着坐起身,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驿站外不远处的山坡顶上,一道身影迎着初升的朝阳,孑然而立。
是沈昭。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面完好无损的铜镜。
镜面朝下,仿佛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靠近,也不离去,任由晨风吹动他的衣袍,却未敢将那镜面抬起分毫。
枯井旁的余温尚未散尽,林清瑶体内千万条经脉,在此刻如同被万针穿刺,剥离血脉的后遗症终于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试图从地上站起,指尖却刚刚触及冰冷的地面,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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