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裂纹像是有了生命,在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游走。
每延伸一寸,林清瑶的呼吸就微弱一分,仿佛那东西正在大口吞噬着这具身体里仅剩的活气。
柴房里满是陈年霉烂的稻草味。
沈渊把她放在唯一的草垛上,手指搭上她的腕脉。空的。
不是那种虚弱的游丝脉,而是彻底的死寂。
只有那不断蔓延的黑色蛛网还在昭示着某种诡异的“生机”。
再这么下去,不出半柱香,这具身体就会被那些黑色纹路彻底撑爆,变成一堆烂肉。
他盯着那张惨白的脸,下颚紧绷得发疼。
救?拿什么救?
她是药王转世,是玩毒的祖宗,连她自己都要用命去搏的局,旁人除了干看着还能做什么?
沈渊猛地拔出腰间匕首,刀刃在昏暗的光线里划出一道冷厉的弧线。
他在赌。
赌那本被他翻烂了的药宗残卷里,那个只有疯子才会用的法子——“通魂引”。
这法子不讲医理,讲的是命换命,血引魂。
没有任何迟疑,刀锋划过掌心。
钻心的疼。
鲜血瞬间涌出,他没包扎,而是直接将还在滴血的手掌,死死按在了林清瑶冰冷的额头上。
滚烫的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没入那诡异的黑色裂纹中。
“给朕回来。”
沈渊咬着牙,声音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轰——!
就在血肉相触的瞬间,沈渊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烧红的烙铁。
眼前的柴房、草垛、漏风的屋顶瞬间扭曲、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灰白。
这里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药田。
所有的草药都是灰色的,像是被一场大火烧尽后的余烬。
林清瑶站在田埂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很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指甲缝里全是泥土。
意识很清醒,但身体动不了。
这是记忆的回溯?不,这是那个“守心印”被打碎后的反扑。
“阿瑶。”
这声音温柔得让人想吐。
林清瑶费力地抬起头。
面前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素白的麻衣,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楚晚晴。
年轻时候的楚晚晴,手里捏着一朵漆黑如墨的曼陀罗花,递到了小林清瑶的嘴边。
“吃了它,你就不会忘记今天的事。”
楚晚晴的声音像是在哼唱摇篮曲,“记住这种疼,疼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梦。”
小林清瑶紧闭着嘴,拼命摇头。
但成年林清瑶的意识在这一刻接管了身体。
她看着那朵黑花,突然明白了一切。
这不是普通的毒草。
这是“锁魂曼陀罗”,是用来篡改记忆、植入暗示的引子。
当年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惊吓过度才忘了那个夜晚,原来是被这东西硬生生洗掉了脑子。
“滚开!”
林清瑶在识海中怒吼。
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紧闭牙关,而是猛地张开嘴,狠狠咬住了楚晚晴递花的手指!
“咔嚓。”
不是咬断骨头的声音,而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眼前的楚晚晴面容骤然扭曲,整个人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炸裂成无数黑色的碎片。
灰白的药田开始崩塌,画面像走马灯一样疯狂旋转。
而在另一侧,闯入这片识海的沈渊,却看到了另一幅足以让他心神俱裂的画面。
巍峨的寝宫,龙涎香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看到了父皇。
那个威严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脸色青紫地倒在龙榻上,嘴角溢出黑血。
“谁……是谁……”
父皇的手在空中乱抓,像是在抓那个看不见的凶手。
沈渊想要冲过去扶住他,却发现自己的视角低得可怕。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只有皇子才能穿的明黄色常服,双手正捧着一只青花瓷盏。
茶盏里,是空的。
只有杯底残留着的一点褐色药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杏仁味。
记忆里的这一天,是宫女端来了茶,是他在殿外玩耍时听到了茶杯摔碎的声音。
可现在的画面里,端茶的人,是他自己。
“不……不可能!”
沈渊想要把那个茶盏扔掉,可那双稚嫩的手却像是被提线木偶般操控着,僵硬地把茶盏放回桌案,然后转身,推开殿门,对着外面惊恐地大喊:“父皇!父皇晕倒了!”
门外的侍卫冲了进来,太医随后赶到。
没有人怀疑这个只有七岁的皇子。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意外,或者是某个宫女的疏忽。
沈渊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被愚弄了二十年的愤怒。
他的记忆被动过手脚。
那只手操控着七岁的他,亲手毒杀了自己的生父,然后又抹掉了这段过程,只给他留下了一个“目击者”的身份,让他带着对凶手的恨意活了二十年!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真相吗?”
沈渊在识海中嘶吼。
画面再次扭转。
这一次,他和林清瑶站在了一起。
脚下不再是药田,也不再是皇宫,而是一个巨大的、悬浮在虚空中的青铜罗盘。
罗盘中央,刻着繁复的铭文,指针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是守心印的主器。”林清瑶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冷静得可怕。
她指着那个罗盘,“当年药宗覆灭,这东西就失踪了。原来它一直在楚晚晴手里,或者说……它就是楚晚晴。”
沈渊猛地转头看向她。
林清瑶没有看他,她大步走向罗盘中心,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根疯狂旋转的指针。
锋利的铜针割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罗盘的纹路流淌。
“归位。”
她低喝一声,用力将指针扳向了唯一的那个刻度——“真”。
嗡——
整个识海空间剧烈震荡。
一段不属于任何人的记忆,或者说是一段被封存的数据,瞬间涌入了两个人的脑海。
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一段冰冷的信息流:
楚晚晴,非人。
乃药王神格剥离出的“执念”,为求长生,自立门户。
其本体不过是一具靠吞噬药王血脉信仰之力维持人形的傀儡。
所谓养母,不过是牧羊人看着自己的羊羔长大。
轰隆!
所有的幻象在这一瞬间彻底粉碎。
“呼——!”
沈渊猛地睁开眼,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感觉不到疼。
他下意识地看向怀里。
林清瑶也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刚醒来的迷茫,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脖颈上的黑色裂纹已经褪去,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红痕。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你早就知道?”沈渊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猜到了一半。”
林清瑶撑着身子坐起来,推开了他的手,“但我进不去那个核心层。只有你的皇族龙气,加上那种极致的愤怒,才能冲破那层禁制。”
沈渊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所以,你拿朕当引子?”
“互利互惠。”林清瑶擦掉嘴角的血迹,语气淡漠,“你想知道当初是谁给你下的毒,我想知道楚晚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我们都看到了。”
沈渊沉默了。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梦境中捧着毒茶的触感。
那种恶心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别想太多。”
林清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挑了挑灯芯,“被操控的刀不需要有罪恶感,该死的是握刀的人。”
窗外,夜色浓重。
一只折叠得极精巧的纸鹤,正悄无声息地趴在窗棂的缝隙处,随着屋内的对话停止,它僵硬地动了动翅膀,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黑暗。
驿站后的树林里。
沈昭靠在树干上,修长的手指接住飞回来的纸鹤。
纸鹤在他掌心燃烧,化作灰烬。
“原来是这样……”
他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怪异的笑容。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后。
那里有一道旧疤,平时并不起眼。
但此刻,那道疤痕却像是一张裂开的小嘴,正在缓缓蠕动。
一滴黑色的粘液从“嘴”里渗了出来。
沈昭并没有擦拭,而是伸出舌尖,在那滴黑色粘液上舔了一下。
苦的。
和沈渊记忆里那杯毒茶的味道,一模一样。
“看来,我也不是个清白人啊。”
他轻笑一声,将那滴黑液咽了下去,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中。
屋内,柴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晨雾开始在山间弥漫。
林清瑶没有休息,她从贴身的锦囊里取出一套新的银针。
这套针比之前的更细,针尾并非圆形,而是打磨成了极其微小的扁平状,像是某种特殊的钥匙。
“把衣服脱了。”
她转过身,看着还在盯着自己手掌发呆的沈渊,语气不容置疑。
沈渊回过神,皱眉:“还要施针?朕的毒……”
“不是解毒。”
林清瑶捏着银针,目光落在他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正是刚才梦境中“守心印”罗盘对应的方位。
“是在你身上画张图。”
她眼底闪过一丝寒芒,“既然楚晚晴是个靠吞噬活着的怪物,那我们就给她准备一份咽不下去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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