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冷家新房前就聚满了人。
灰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老狗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这是它见着热闹时的反应。
冷志军蹲在房基边检查梁木,手指抚过桦树皮上刻的纹路——那是胡安娜偷偷刻的两人名字,如今要被封在房梁上了。
林杏儿穿着件红袄子跑来,辫梢上系着新头绳,娘让我问问,馒头蒸几锅?小丫头片子手里还攥着个咬了一半的糖人,黏糊糊的糖汁蹭了满手。
五锅吧。冷志军揉了揉妹妹的脑袋,胡炮爷说按老规矩,上梁得撒小馒头。他瞥了眼糖人,又偷吃?留神牙疼。
林杏儿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回灶房。院子里支着三口大锅,林秀花正领着几个婶子揉面。胡安娜在井台边刷蒸笼,姑娘今天换了件水红色罩衫,衬得脸蛋跟三月桃花似的。
军子!胡炮爷扛着个红布包过来,吉时到了,准备上梁!老爷子今天格外精神,羊皮袄上别着三根野鸡翎,腰带上还拴了串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新房骨架已经立起来了,四根主梁刷了桐油,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最粗的那根中梁上缠着红绸,两头各挂了个布袋——左边装的是五谷,右边是铜钱。
起——随着老支书一声吆喝,八个壮劳力同时发力,中梁缓缓离地。冷潜站在房架上接应,老爷子虽然年过五十,可胳膊上的肌肉还跟小伙子似的鼓胀。
梁木一寸寸升高,底下看热闹的孩子们仰着脖子数:一、二、三...林志明不知从哪搞来个照相机,正撅着屁股找角度。这小子病才好利索,脸蛋还瘦了一圈,可精神头十足。
扶稳喽!胡炮爷突然扯开嗓子唱起来,东山红日西山霞哟——老爷子嗓音沙哑却洪亮,像面破锣。
众人齐声应和:嘿呦嘿呦——
新梁好比金凤凰哟——
嘿呦嘿呦——
梁木在号子声中稳稳就位。冷潜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梁柁处——里头包着老辈人传下的镇宅符,是请屯里九十岁的赵老太爷写的。
撒福喽!老支书抓起把铜钱往下一扬,金灿灿的硬币在阳光下划出闪亮的弧线。孩子们一窝蜂去抢,林杏儿仗着个子小,钻人缝里捡了七八个。
紧接着是撒小馒头。林秀花和几个婶子抬出蒸笼,白胖胖的馒头雨点般落下。有个正好砸在林志明脑门上,这小子一声,惹得众人哄笑。
接住这个!胡安娜突然朝冷志军抛了个馒头。姑娘手腕一抖,馒头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冷志军刚要接,灰狼突然窜起来,老狗一个腾跃叼走了馒头,独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好狗!胡炮爷乐得直拍大腿,知道护食了!
按规矩,上梁后主家得给帮工的敬酒。冷志军端着酒碗挨个敬,轮到林志明时,这小子突然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子:录音机!我爸从广州捎的!
他按下开关,喇叭里立刻传出《上梁号子》的歌声——敢情刚才偷偷录了音。老支书听得直咂嘴:了不得!这玩意儿比大喇叭还清楚!
正热闹着,屯口突然传来声。一辆拖拉机开过来,车斗里堆满了玻璃——是林场长派人送来的。驾车的师傅跳下来就喊:林场长说了,玻璃管够!不够还有!
众人七手八脚往下卸玻璃,冷志军突然发现胡安娜不见了。找了一圈,发现姑娘蹲在后院抹眼泪呢。
咋了?他赶紧凑过去。胡安娜手里攥着个馒头,已经捏变形了:我...我蒸的...原来她偷偷蒸了一笼馒头,结果火候没掌握好,全塌成了面饼。
冷志军接过咬了一口,面死硬死硬的,可心里却甜丝丝的:好吃!有嚼劲!他三两口吞下去,比俺娘蒸的还香!
胡安娜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给你。包里是把铜钥匙,磨得锃亮,爹说...新房盖好就...姑娘话没说完,脸先红到了耳根。
午饭摆了八大桌,菜色全是硬货:小鸡炖蘑菇、酸菜白肉、红烧鲤鱼...最扎眼的是当间那盆狍子肉,是胡炮爷昨儿个特意上山打的。
吃!管够!冷潜端着酒碗挨桌敬。老爷子今天难得话多,跟老支书回忆起了当年自己盖房时的糗事——把梁上反了,结果多费了三天工。
林志明跟林杏儿坐一桌,小丫头片子把抢来的铜钱全塞给他:明明哥,给你娶媳妇用!逗得一桌人喷饭。胡安娜在边上给孩子们分馒头,有个小鼻涕虫非要坐她腿上,嚷嚷着新娘子喂。
酒过三巡,老支书突然敲了敲烟袋锅子:静一静!咱们请胡炮爷说两句!
胡炮爷站起来,铜铃铛叮当作响:我胡老三没啥文化,就一句——老爷子突然拽过冷志军和胡安娜,把俩人的手叠在一起,早点让我抱外孙!
满院子哄堂大笑。胡安娜羞得直往冷志军身后躲,结果踩了灰狼的尾巴。老狗一嗓子蹦起来,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逗得众人笑得更欢了。
趁着乱乎劲儿,林志明偷偷把录音机塞给林杏儿:送你了!小丫头片子乐得直蹦高,结果按错了键,喇叭里突然传出胡炮爷的醉话:...那熊掌得留给我闺女坐月子...
胡安娜一听,抄起扫帚就要打林志明。这小子绕着院子跑,边跑边喊:嫂子饶命!一不留神撞翻了晾衣绳,湿衣服糊了满脸——其中还有两件红肚兜。
日头偏西时,大部分人都喝趴下了。胡炮爷跟老支书划拳,输了就往对方脸上贴纸条,俩老头现在跟白毛狮王似的。冷潜还算清醒,正跟几个老哥们商量安门窗的活儿。
冷志军拎着桶水过来,给醉汉们擦脸。走到新房地基前,他突然发现梁柁上多了个东西——是个红布包,用马尾毛系得死死的。踮脚够下来一看,里头是把木梳,梳背上刻着交颈鸳鸯——正是他送给胡安娜的那把!
这丫头...冷志军心头一热,把梳子重新包好,又塞回了梁柁。按老辈人的说法,梁上藏宝能保家宅平安。这把梳子,就让它护着这个家吧。
灰狼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老狗用缺耳朵蹭他的腿。冷志军揉揉狗头,从兜里掏出个馒头掰开,一半给灰狼,一半自己吃了——是胡安娜蒸的那个死面疙瘩。
东厢房里,林秀花正给林杏儿梳头。小丫头片子抱着录音机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西屋炕上,林志明四仰八叉地打着呼噜,手里还攥着把铜钱——是林杏儿塞给他的老婆本。
月亮爬上了新房梁头,那些还没安装的玻璃堆在院角,映着星光像一泓静水。胡安娜悄悄走过来,把个热乎乎的鸡蛋塞进冷志军手里:趁热吃...
蛋壳上画着个笑脸,歪歪扭扭的,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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