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冷家院里的灯就亮了。不是往常灶房那盏昏黄的油灯,而是堂屋里那盏难得点起的、带玻璃罩的马灯,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冷志军已经蹲在院井台边,地磨着那把鄂温克猎刀了。井水刺骨,他手指冻得通红,但刀身在磨石上划出的声音却稳得很,一下一下,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
灰狼围着井台转圈,老狗缺耳朵上的疤红得发亮,鼻子不时凑近磨石,嗅着那混合了铁腥和水汽的味道。它似乎知道有大事要发生,尾巴焦躁地甩动着。
堂屋里,胡安娜正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衬衣塞进帆布背包。背包是林秀花用旧帆布改的,针脚密实,还特意在背带处多缝了一层垫布。她放衣服的动作很慢,每放一件,都要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好像这样就能把家的平整安稳也一并装进去。背包角落里,她悄悄塞了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姜片和几颗冰糖——预防风寒的。
林秀花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大铁锅里煮着鸡蛋,小锅里熬着小米粥,笼屉上热着昨天特意多蒸的馒头。她一边忙活,一边竖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听到磨刀声停了,就扬着嗓子喊:军子!先别磨了,进来把炕桌摆上!
早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林秀花一个劲儿往儿子碗里夹咸鸭蛋:多吃点,县里伙食哪赶得上家里!又瞅了眼胡安娜,安娜你也吃,你现在可是一人吃两人补。
胡安娜小口喝着粥,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靠在墙角的猎枪和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冷志军剥着鸡蛋,把蛋白吃了,蛋黄自然无比地放进胡安娜碗里。这个小动作被林秀花看在眼里,老太太嘴角弯了弯,没作声。
刚撂下饭碗,院外就传来林志明咋咋呼呼的声音:冷哥!冷哥!公社来车接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旋风般冲进院子,穿着一身崭新的劳动布工装,头上还歪戴着顶单帽,活像要去相亲。
慌啥?冷志军把最后一口粥喝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东西都齐了?
齐了齐了!林志明拍着身上挎着的绿色帆布包,子弹领了五十发,干粮带了五斤,水壶灌得满满的!他一眼瞥见冷志军腰间那把鄂温克猎刀,眼睛顿时直了,哎呦!这刀带劲!冷哥,借我瞅瞅呗?
冷志军解下刀递过去:小心点,快着呢。
林志明接过刀,抽出一截,寒光逼人,他啧啧称奇:好家伙!这要是碰上黑瞎子,一刀下去还不得......话没说完,被林秀花用擀面杖轻轻敲了下后背:大清早的,胡咧咧啥!呸呸呸!童言无忌!
胡安娜把准备好的背包递给冷志军,又塞给他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妈熬的姜糖水,路上喝。水壶外面还套了个毛线织的套子,是胡安娜昨晚赶工织的,针脚有些地方还不太平整。
冷潜老爷子一直没说话,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这时他磕磕烟袋锅,起身从里屋拿出个用红布包着的长条物件。打开,是一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老式猎枪,枪托上的木头已经磨出了深色的包浆。
拿着,老爷子把枪递给儿子,你爷爷传下来的,打过鬼子,也养活过咱一家老小。让它也跟着你去见见世面。
冷志军双手接过枪,感觉分量格外沉。他知道这把枪的故事,枪托上那道深深的划痕,是爷爷当年与狼群搏斗时留下的。
公社派来的是一辆带篷的解放卡车,车斗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各屯选送的猎手。见冷志军他们出来,有人打招呼,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冷志军腰间那把与众不同的猎刀和林志明兴奋得发红的脸庞。
告别总是匆匆。林秀花追到车边,又往儿子兜里塞了几个煮鸡蛋:饿了好垫补!胡安娜站在院门口,手扶着门框,红围巾的一角被风吹起。她没说话,只是看着冷志军。
冷志军爬上卡车,朝家人挥挥手。车子发动,喷出一股黑烟,缓缓驶出屯子。他回头望去,胡安娜的身影越来越小,但那抹红色却像烙印一样刻在视线里。老榆树下,灰狼追着车跑了几步,发出几声不甘的吠叫,老狗缺耳朵则静静地坐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
卡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车斗里,猎手们起初还有些拘谨,随着车子行进,渐渐活络起来。有互相递烟卷的,有炫耀新猎具的,还有个老汉拿出个扁酒壶,抿一口驱寒。林志明很快就和旁边一个胖猎手聊得火热,比划着上次打野猪的惊险场面。
冷志军靠坐在车帮边,看着路两旁飞速后退的田野和远山。他摸了摸怀里那块狼髀石,又摸了摸背包侧袋里胡安娜塞的姜糖。离开家的怅惘渐渐被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取代。县里的狩猎大赛,高手云集,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对手,但内心深处,一种属于猎人的好胜心被点燃了。
他想起乌娜吉的话:枪响之前,猎人已经赢了。比的不仅是枪法,更是眼力、耐心、对山林的理解,还有临危不乱的心态。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复习各种狩猎技巧,辨认兽踪的要领,判断风向的方法......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慢了下来。前面已经能看到县城的轮廓,低矮的房屋,偶尔有几栋高一点的砖楼,最显眼的是广场上飘扬的红旗。林志明激动地摇着冷志军的胳膊:冷哥!快看!到县里了!
县招待所是一排平房,门口拉着红色横幅:热烈欢迎全县狩猎能手。已经有不少猎手聚集在这里,人声嘈杂。有穿着整齐划一林场制服的,有穿着少数民族特色服装的,还有像冷志军他们这样穿着普通棉袄的。各种口音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皮革和一种紧张的兴奋感。
冷志军看到了乌娜吉。她站在一个角落,依旧是那身狍皮袄,背着牛角弓,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又异常醒目。她也看到了冷志军,远远地点了点头。
报到,领材料,分配宿舍......一系列流程下来,天色已近黄昏。冷志军和林志明被分在同一间屋,屋里是四张硬板床,铺着干净的白色床单。林志明兴奋地在床上蹦了两下:嘿!比咱家的炕硬实!
晚饭在招待所食堂吃,大锅菜,管饱。吃饭时,冷志军明显能感觉到各种目光投射过来,有好奇,有打量,也有几分不服气。他不动声色地吃着饭,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那个就是冷家屯的冷志军?听说枪法贼准!
旁边那小子是他徒弟?看着毛手毛脚的。
瞧见那个鄂温克丫头没?箭法神着呢!
这次比赛藏龙卧虎,不好搞啊......
吃完饭,组委会召集所有选手开会,讲解比赛规则和日程安排。比赛分为笔试(辨认草药、兽踪、地图等)、技能赛(射击、布置陷阱等)和野外综合赛三大项,采用积分制。主讲人特别强调了安全纪律和比赛道德。
散会后,冷志军没有立刻回宿舍。他一个人走到招待所后面的小操场,这里相对安静。夜空晴朗,繁星点点,比在屯子里看到的更清晰。县城的灯光映得天边发红,少了山里的那份纯粹漆黑。
他拔出那把鄂温克猎刀,就着星光看了看锋利的刀刃。刀身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庞,也仿佛映出了远方的群山和家的灯火。明天,集训就要正式开始,真正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握紧了刀柄。厉兵秣马,只为赛场一见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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