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槁木死灰拒风浪
新年 的 钟声,并未 给 残破的 荣国府 带来 丝毫 喜庆。正月初一,天色 依旧 阴沉,昨夜的 积雪 尚未融化,新的 雪花 又 零零星星地 飘洒下来,将 这座 昔日 繁华的 府邸 笼罩在 一片 死寂的 白茫茫之中。府内 听不到 往年的 贺岁声、鞭炮响,只有 寒风 穿过 空荡庭院 时 发出的 呜咽声,如同 鬼哭。
在 贾政 所居的 东院 那间 四面透风的 外书房里,一场 关系着 贾府 二房 最后 命运的 艰难议事,正在 进行。与会者 寥寥无几:主位上 坐着 脸色蜡黄、眼神空洞的 贾政;下首 坐着 同样 愁云惨淡的 贾琏(虽已分家,但 毕竟 是 长房长孙,且 王熙凤 与二房 牵扯甚深);一旁 还 站着 几个 忠心耿耿、却 满面愁容的 老管家 和 管事嬷嬷。
屋内的 炭盆 早已 熄了火,冷得 如同 冰窖。每个人 呼出的气息,都 化作 一团团 白雾。气氛 压抑得 令人窒息。
贾政 剧烈地 咳嗽了一阵,用 一块 半旧的 灰布帕子 捂住嘴,好半天 才 缓过气来。他 抬起 浑浊的眼睛,扫视了 一圈 在场众人,声音 嘶哑地 开口道:“如今…… 府里的情形…… 你们都 看到了。老太太 走了,王氏 被休,宝玉媳妇…… 也…… 唉!” 他 重重地 叹了口气,“家里 如今 是 一盘散沙,账上 空空如也,外面 还有 林通政那边 盯着 还款…… 若再 没有一个 能 主持大局的 人…… 只怕…… 只怕 这 最后一点 祖业…… 也 保不住了!”**
他的话,如同 重锤,敲在 每个人的心上。众人 面面相觑,脸上 都 露出了 绝望的神色。谁能 主持大局?贾政 自己 已经 病入膏肓,心力交瘁;贾琏 是个 扶不起的 阿斗,且 已分家,名不正言不顺;宝玉 更是 痴痴傻傻,不堪大用。
沉默良久,一个 胆大的 老管家 试探着 开口道:“老爷…… 如今 府里…… 能当得起 事的…… 恐怕…… 只有 珠大奶奶了?”
珠大奶奶!李纨!
这个名字 一出口,在场的 所有人,眼睛 都 不由得 亮了一下!是啊!怎么 把她 给忘了!李纨,贾珠的 遗孀,贾兰的 母亲。她 出身 书香门第(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性格 温和贞静,持身 严谨,在 贾府 这些年,虽然 寡居,从不 参与 权力争斗,但 行事 一向 稳妥,口碑 极好。更重要的是,她 是 如今 贾政一房 中,唯一 一个 还算 “清白”、且 有 一定 身份 和 能力 的 成年主子了!
贾政 闻言,黯淡的眼中 也 闪过一丝 微弱的 光芒,仿佛 抓住了 救命稻草。“对…… 对!纨丫头…… 她 性子好,又是 读书知礼的…… 或许…… 或许 她能……”**
贾琏 也 连忙 附和道:“二叔说的是!大嫂子 最是 稳重不过的!如今 这局面,非她 出面不可了!”**
一时间,众人 仿佛 看到了 希望,纷纷 点头称是。决议 很快 就 定了下来:由 贾政 和 贾琏 亲自 去 李纨 所住的 稻香村,恳请她 出面 主持 家务。
然而,他们 却 远远 低估了 李纨 那颗 早已 如同 “槁木死灰”般 的 心,以及 她 在 这 豪门倾轧中 磨炼出的 透彻 与 决绝。
当 贾政 和 贾琏,在 几个 老仆的 搀扶下,踏着 积雪,来到 位于 大观园 僻静角落的 稻香村时,看到的 景象,让 他们 的心 先 凉了 半截。
稻香村 本就 简朴,如今 更是 显得 萧索。几间 茅舍 土墙,门前 冷清清 的,连个 扫雪的 丫鬟 都 不见。只有 几株 老梅,在 风雪中 顽强地 开着 零星的花朵,散发出 淡淡的 冷香。
李纨 早已 得到了 消息,正 坐在 堂屋 那间 陈设简单、却 收拾得 一尘不染的 屋子里 等候。她 穿着一身 极其素净的 青布棉裙,头上 只簪着一根 银簪子,脸上 未施脂粉,神色 平静得 如同 一口 古井,看不到 丝毫 波澜。她的身边,站着 已经 长得 有 半人高的 贾兰,穿着 同样朴素的 棉袍,小脸 紧绷着,眼神中 带着 一丝 超越年龄的 沉稳 和 警惕。
见到 贾政 和 贾琏 进来,李纨 缓缓起身,规规矩矩地 行了个礼,声音 平淡无波:“给 老爷、琏二叔 请安。”**
贾政 看着 她 这副 模样,心中 一阵 酸楚。他 勉强 挤出一丝 笑容,在 椅子上 坐下,咳嗽了几声,才 艰难地 开口道:“纨丫头…… 坐吧。今日…… 今日 我和你 琏二弟 来,是…… 是有事 要求你。”
李纨 垂着眼睑,静静地 坐在 下首,双手 交叠放在膝上,轻声道:“老爷 言重了。有什么事,您 尽管吩咐便是。”
贾琏 性子急,抢先 说道:“大嫂子!如今 府里的 情况,您 也 知道!实在是…… 实在是 撑不下去了!二叔 和我 商量着,如今 这家里,能 扛起 这副 担子的,就只有 您了!还请您 看在 一家子 骨肉的 份上,出来 主持 家务,帮咱们 渡过 这个 难关吧!”
他说得 情真意切,几乎 要 掉下泪来。
然而,李纨 听完,脸上 却 没有 丝毫 动容。她 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目光 平静地 看向 贾政,声音 依旧 轻柔,却 带着一种 不容置疑的 坚定:“老爷、琏二弟 的 难处,纨儿 明白。只是…… 这 主持家务 一事,纨儿 实在 不敢 应承。”
“为何?”贾政 急了,“纨丫头,你 素来 懂事…… 如今 家里 遭此大难,你 怎能…… 怎能 见死不救?”**
李纨 的嘴角 勾起一抹 极其苦涩的 弧度,那笑容 淡得 几乎 看不见。“老爷误会了。非是 纨儿 不愿,实是 不能。”**
她 顿了顿,目光 扫过 这间 简陋的 屋子,缓缓道:“纨儿 自 先夫 去世后,便 立志 守节,一心 只求 清净度日,将 兰儿 抚养成人。这些年来,纨儿 从不 过问 府中事务,亦 不敢 有 半分 非分之想。如今 府中 局面 复杂,债务 缠身,纨儿 一个 寡妇失业的,既 无 凤丫头 的 精明干练,亦 无 …… 无 宝丫头的 …… 手段。” 她 提到 薛宝钗时,语气 微微 顿了一下,带着** 一丝 难以察觉的 讥讽。
“纨儿 若是 此时 出面,名不正,言不顺。且 府库 空虚,巧妇难为 无米之炊。届时,只怕 非但 于事无补,反而 会 惹来 更多 是非 口舌,连累了 兰儿 的 前程。” 她 说着,伸手 轻轻 揽过 身边的 贾兰,眼神中** 流露出 一种 母兽护犊般的 决绝。
“可是……”贾琏 还想 再劝。
李纨 却 猛地 抬起头,目光 直视着 贾政,声音 虽然 依旧 轻柔,却 带着 一种 斩钉截铁的 力量:“老爷!纨儿 的心,早已 如同 那 井底的 死灰,再 燃不起 半点 火星了。这 府里的 风浪,纨儿 避之 唯恐不及,实在 不敢、也不能 再 卷入其中。还请 二叔…… 另请高明吧!”
说完,她 站起身,对着 贾政 深深一福,然后 便 拉着 贾兰的手,转身 走向 内室。她的背影,挺直 而 单薄,透着 一股 令人心寒的 疏离 与 决绝。
贾政 和 贾琏 目瞪口呆地 看着 她 离去的背影,半天 说不出话来。他们 这才 真正 意识到,眼前 这个 看似 柔弱、与世无争的 寡妇,内心 竟是 如此的 清醒 和 坚硬!她 早已 看透了 这 豪门 的 虚伪 与 倾轧,宁愿 守着 儿子 清贫度日,也 绝不肯 再 踏进 这 浑水 一步!
最后一丝 希望,就这样 在李纨 这 轻飘飘、却 重如千钧的 几句话中,彻底 破灭了。
贾政 颓然地 瘫坐在 椅子上,老泪纵横。他知道,贾府 二房,完了。彻底地 完了。连 最后 一个 可能 挽救 局面的人,都 选择了 袖手旁观。
风雪,依旧 在窗外 呼啸。稻香村内,李纨 紧紧 握着 儿子的手,目光 坚定地 望向 窗外 那 白茫茫的 世界。对她而言,守住 这 方寸之地的 清净,护住 儿子 平安长大,才是 她 余生 唯一的、也是 最重要的 使命。至于 那座 即将 彻底 倾覆的 豪华府邸,早已 与她……** 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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